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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老奶奶雜文隨筆

時間:2021-07-02 12:13:02 隨筆 我要投稿

六老奶奶雜文隨筆

 。ㄒ唬

六老奶奶雜文隨筆

  我記事的時候,六老奶奶已經(jīng)很老,我每次看見她,都是拄著一根油光錚亮的拐棍,手里拿個破碗,

  背上背一個破舊的像塊抹布一樣的布袋,布袋上綴滿了一層又一層的補丁,冬天的那件破棉襖也是補丁摞補丁,因長年不洗,加上灰塵,棉襖的表面已經(jīng)變硬,而下身,褲子更不用說了,連條棉褲都沒有,五冬六夏就穿一條褲子,褲子也是一層一層的補丁。

  腳上從沒見她穿過鞋子。

  總見她赤著一雙尖尖的小腳,錐形的腳底被磨得石頭般硬,其實她的腳底就是妥妥的一雙鞋底,甚至比納的那個千層底鞋底還硬上一百倍。

  腳上除了大拇指,其余四個指頭全部骨折,又全卷到腳底下去,一溜斜坡到大拇指,形成一個標準的三角形。

  她娘當初給她裹這雙小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落魄到要飯的地步的時候,這雙小腳會不會要她的命。她只想到不裹小腳就不會有男人要她這個人。

  是人重要?還是命重要?

  她也不知道。

  (二)

  她家住在我家南邊,再往南就沒路了,是一大片田地,所以她要飯總是從我家門前走過。

  我呢,又喜歡坐在門口玩。

  老遠看見她來了。

  人還沒到,先聽見篤篤的拐棍聲,她走得很慢,頭上的白發(fā)像枯草一樣被風吹得四處舞動,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從一堆紋路里面擠出了一雙小眼睛,說是小眼睛,是因為眼皮已耷拉的很嚴重,幾乎把眼睛完全覆蓋,也許年輕的時候她曾經(jīng)有過一雙星空般清澈的雙眼,也曾經(jīng)讓男人們對她的雙眼著迷。

  而鼻子也已塌陷,還一個鼻孔大一個鼻孔小,向左歪歪著鼻尖,一聳一聳的吸著鼻涕。

  兩個嘴角使勁兒向下撇著,嘴唇嚴重外翻,嘴里還剩下幾顆牙齒,也是左搖右晃,也快退役了。

  因為是夏天了,她上身穿的大襟褂子從領(lǐng)口往下已破碎,已系不上扣子,就跟男人一樣敞著懷,胸膛上皮膚的褶皺里面藏著虱子,不光皮膚里,她渾身都爬滿虱子。松弛的皮膚下垂著,下垂的底端耷拉著兩個乳頭。

  褲腰系到胸膛下面,正好接住了下垂的胸膛和乳頭。我看她渾身囫圇的地方也就是那條褲腰了。

  她一邊走一邊把拐杖夾到胳肢窩里,用一只干枯成雞爪樣的手拿碗,騰出另一只手在胸脯上搓來搓去,搓幾下后就捏出個虱子來,然后把破碗也夾到胳肢窩里,騰出另一只手,她把虱子夾到兩只大拇指中間,兩個指甲蓋對著一使勁兒,就聽“嘎嘣”一聲,虱子被擠了個稀叭爛。

  她一邊走一邊摸一邊擠,拐杖只夾著個頭,余下的在身后拖拉著,她也不管。

  快到我跟前了,我叫了聲:

  “六老奶奶”

  她高興得摸我的頭。

  因我經(jīng)常叫她,也經(jīng)常跟父親去她家,給她送東西,有新收的新麥子面,有田間拔出來的豆芽,還有母親攤的煎餅等等。

  她很是喜歡我,見我就摸我頭,也不說話,因這,她身上的.虱子就會爬到我身上來,母親只要看見老六奶奶摸我,也不說話,回家后就把我渾身上下扒個精光,給我洗澡洗頭,衣服再噴上農(nóng)藥,放幾天,再洗好了才能讓我穿。

  但母親從來不反對六老奶奶摸我,而村子里的其他人見了六老奶奶就像見了瘟神,是能躲就躲。

  六老爺爺去世的時候,家里的兩個兒子剛剛成年,老大去部隊當兵,老二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

  奇怪的很,她二兒子,也就是我二爺爺,每天去隊里干活,分的糧食都不夠他自己吃的,也可能他分的少,也可能他吃的多。還有人說,他太懶了,別人推糞,一天推四十小車,他連十車都推不了,工分當然比別人少了。

  到了分糧食時,他家就那一小堆。

  六老奶奶沒辦法,就拖起要飯棍子,四處要著吃。

 。ㄈ┖髞硭髢鹤,退伍回村了。

  本以為回來了個頂梁柱,可他回來后在村里撇腔拿調(diào),趾高氣揚,整天穿一身舊軍服在村子里晃蕩,還操著一口也不知是哪個地方的口音說:

  “家里連個饅頭都沒有,莊里連個賣漏(肉)的都沒有!

  沒過幾天,面缸底朝了天,玉米粒也不去村里碾房碾成玉米面,就放鍋里煮,當他們把家里所有的能吃的都搜刮完了,還有活著的,喘著氣的,都煮巴煮巴下了肚。

  養(yǎng)了好幾年,指望下蛋的母雞沒了,本來還養(yǎng)了頭豬,沒東西喂,哥倆商量著,也沒東西填豬嘴,與其讓豬餓死,不如趁還有點肉吃了它。

  哥倆在家胡造,六老奶奶在外面要著吃,通常要一天都要不飽,還被人放出來的狗追著咬。

  我經(jīng)?吹剿笸,或腳后跟被咬得血肉模糊,經(jīng)常是舊傷還沒結(jié)痂呢,新傷又添上了。

  我的那個本家的所謂的大爺爺,從來不去隊里干活掙工分,他總說自己當過兵,去隊里干活委屈了他。

  二爺爺呢,就是去也掙不多,他有的是力氣,可就是不愿意奉獻出來,他把力氣藏著留著,任誰請他,他都舍不得用。

  他把力氣留到了二十七八,他哥也三十了。

  哥倆一直就不明白,長得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身強力壯的自己就是沒有姑娘喜歡,連村里的媒人都不待見?

  兩個人晃蕩著晃蕩著,晃蕩到了包干。

  (四)

  三口人分了二畝田,這下該知道干活了吧?

  可是,就那二畝地,哥倆都撂荒了。

  每年種的麥子還是不夠吃。

  因為他家割麥時要在草窩里挑。

  而六老奶奶,一直拖個棍子要飯。

  好像她是為要飯而生的。

  但她老了,路都走不動了。

  去鄰村要飯,回來的路上要走很長時間。

  那年她出去要飯,路上下了場冰雹,她走得太慢了,來不及躲,也沒地方躲,就任冰雹砸在自己頭上,腦袋被砸爛了,流出了血,她它好像顧不了了。

  天晴后,氣溫升高,她的頭皮開始腐爛,成群的綠頭大蒼蠅在她頭頂上盤旋飛舞,像直升飛機一樣飛起落下,落下又飛起。

  她頭發(fā)縫里爬滿了蛆蟲。

  蛆蟲在她頭上蠕動著,越來越多。

  一直到蛆蟲侵占了她半個腦袋,她頭上的腦漿,血肉,和著蛆蟲一起蠕動著,再加上腐爛,她倒在路邊,人們發(fā)現(xiàn)時,她整個腦殼是空的,身上臉上鼻孔里耳朵里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蛆。

  被啃得幾乎只剩骨架。

  她死后,家里留下了倆有力氣不舍得用的光棍兒子。

  這是個真實的人物,那時她跟我家還沒出五服,爺爺叫他嬸子。

  出殯時爺爺還戴了孝。

  那倆光棍兒子,一直打著光棍。

  村里人都翻蓋了大房子,有的還蓋起了樓房,只有他哥倆,一直住著解放前的黃土屋,窗欞還是木格子的,前些年快塌了,哥倆就找了跟粗木頭,在堂屋中間頂著。

  一直到去年,街道上扶貧的干部去他家,被他堂屋的木棍差點拌倒,屋子里太黑了,從外面進去的人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黑暗,那干部差點摔了個馬趴,他心有余悸的問周圍的人:

  “怎么還有這么貧困的人家?”

  街道上給他把房子重新翻蓋,哥倆總算住上了新房。

  也就住了一年吧。

  哥倆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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