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港市沙洲中學 薛佩先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以下簡稱《待坐》)是高中語文基本篇目之一。對于《待坐》章的思想內(nèi)容,從宋儒以來,可謂眾說紛紜;但是對于孔子“哂由與點”的態(tài)度,卻又眾口一詞,即都認為孔子是譏笑子路、贊賞曾皙的。被譽為循循善誘、平易近人的大教育家孔子何以“哂”那個直率述志的子路,而“與”那個狂簡無禮的曾皙?孔子何以后而不發(fā),把個課堂搞得冷冷清清?這些是持孔子“哂由與點”論者沒有深入研究的問題。而清代作家文康對這個問題卻作了深入研究,提出了頗為新穎的見解。
文康在其所著長篇小說《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九回,通過書中一個重要人物安學海之口,寫了一大段評論《侍坐》的文字。安學海在小說中是一個假道學的典型,但在這一回,他卻一反常態(tài),反起宋代大儒朱熹、程頤等人,這與原人物形象很不協(xié)調(diào),因此可以認為安學海的觀點實質(zhì)上正是作者自己的觀點。文康是清朝大學士勒保的次孫,他晚年寫作《兒女英雄傳》時,“榮華已落,愴然有懷,命筆留辭,其情況蓋與曹雪芹頗類!(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240頁)因此,文康在小說中寫出這樣的話也就不奇怪了:“大凡我輩讀書,誠不得不詳看朱注,卻不可過信朱注!薄绊氁约耗贸鲂┮娮R來讀他,才叫著不枉讀書!(原書第775頁)那么,作者拿出了什么“見識”來讀《侍坐》的?書中寫到:“四子在夫子面前侍坐時節(jié),夫子正是常識三子,并未駁斥子路,不但未曾駁斥子路,轉(zhuǎn)有些駁斥曾皙!(同上)如果認真研究這一“見識”,我們會發(fā)現(xiàn)文康的觀點是很有道理的。
一、“哂由”并不是駁斥子路。
“四子侍坐,以齒為序!(朱熹注)子路年長,曾皙次之,冉有又次之,公西華最幼。按年齡次序子路率先發(fā)言,回答孔子提問,完全是合乎“禮”的其次,《禮》曰:“侍坐于先生,先生問焉,終則對!笨鬃訂栔荆瑢W生述志,而且“答是所問”,也完全合乎“禮”的。再其次,子路所述之“志”是實事求是的,是孔子早就了解并予以首肯的。《論語》中多次寫到孔子對子路為政才能的評價,如“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論語公治長篇》)“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論語顏淵篇》)“由也果,于從政乎何有?”(《論語雍也篇》)“政事:冉有,季路”(《論語先進篇》)可見孔子對子路十分常識,事實上,子路也做過季孫氏的宰相和衛(wèi)大夫孔悝的宰相,可見子路述志時并未說大話。何況子路并未忘記使民“有勇且知方也”,這實質(zhì)上也就是以禮治國。從上述情況看來,孔子沒有駁斥子路的理由。那么他又何以要“哂”子路呢?
“哂”,按《詞!方忉專袃闪x:一是“微笑”,如“微博一曬”;二是“譏笑”,如“為后代所哂”?鬃印斑印弊勇窡o譏笑之意,只是一種不太滿意的微笑?鬃印斑印钡氖亲勇贰捌溲圆蛔尅。姑且不說子路率爾發(fā)言是否是“不讓”,從另一角度看,如果子路“謙讓”了,不“率爾”發(fā)言了,那么該誰先發(fā)言呢?應(yīng)該是曾皙。曾皙是《論語》二十篇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的人物,孔子對其他三子是了解的--這在《論語》中有多次記載,而對曾皙卻不了解,因此,當孔子問“如或知爾,則何以哉”時,一門心思是在曾皙身上,想聽聽曾皙之志。偏偏曾皙一味鼓瑟,不予理會,大弟子子路只好“率爾對曰”,引待孔子不滿,孔子不滿的是子路沒有眼色,沒有能領(lǐng)會老師的意圖,即讓曾皙先發(fā)言。其實,縱觀曾皙的表現(xiàn),即使子路不率爾發(fā)言,他也不會首先發(fā)言的。他一定要讓三子全部說完,他才來個“異乎三子者之撰”;因此,導(dǎo)致孔子不滿意子路的原因在曾皙!墩撜Z公治長篇》記載:“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而志?’子路曰:‘……’顏淵曰:‘……’子曰:‘……’”在這一章里,子路先述志,接著顏淵述志,最后孔子述志,孔子并未因為子路先說而“哂”他?梢姟妒套氛驴鬃印斑印弊勇凡皇恰斑印弊勇返谝粋還是最后一個發(fā)言,而是哂他未能讓曾皙先發(fā)言。
總而言之,孔子未曾駁斥子路,而只是有些不滿意;而這不滿意又是由于曾皙不肯發(fā)言引起的,孔子對曾皙的不滿是顯然的。
二、孔子是駁斥曾皙的。
孔子發(fā)問時,曾皙在彈瑟,子路率爾發(fā)言后,按次序輪他發(fā)言,可他彈瑟不予理會?鬃訜o法只好點名讓冉有、公西華先說,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更謹小慎微地談了自己的志向后,照理應(yīng)該由曾皙發(fā)言了,可他仍在彈瑟,孔子見“啟而不發(fā)”,只好直呼其名:“點,爾如何?”點了他的名,他還要再彈幾下瑟,接著發(fā)表了驢唇不對馬嘴的“沂水春風”不著邊際的話。他的所作所為,有哪一點合乎“禮”?
其次,孔子是問:“如或知爾,則何以哉”也就是孔子常所說的“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論語泰伯篇》)“天下有道,”就出來做官,來實現(xiàn)自己兼濟天下的志向;而離開“仕”,就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志。孔子說:“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論語陽貨篇》)孔子一生凄凄惶惶,到處奔波,其目的就是為了求仕,三月不仕就惶急得不得了。可惜他一生未能作到大官,晚年回魯辦教育,還念念不忘,甚至想“乘桴浮于海”,到海外去實現(xiàn)他的志向。不僅自己這樣,孔子還要求他的學生在“天下有道”時出仕,孔子的問話正是說明了這一點。曾皙所說的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八人的局面,顯然不是出仕遂志,這種回答可以說是戳到了孔子一生的痛處,孔子喟然而嘆:“吾與點也!”這決不是贊揚曾皙的志向高遠,而只是慨嘆曾皙與自己一生相同,已走向窮途末日,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嘆。許多人只看到孔子“與點”,而不看到“喟然而嘆”,不能體會孔子當時的心情,所以不能正確理解這句話。
第三,從孔子回答曾皙的發(fā)問,也可以看出孔子是駁斥曾皙的。
孔子雖然不滿意子路率爾回答的態(tài)度,但并未否認他從政的才能而對冉有公西華得國而治的態(tài)度。從政的才能也是贊同的,孔子不滿意的是他們過分謙虛了:“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而曾皙妄圖不得仕便達到禮樂治國的結(jié)果,這不僅是一種空想,而且是一種無能的表現(xiàn)。所以孔子在評價子路等三子之后,只字不提“沂水春風”之類,正反映孔子賞識三子與自己志同道合,而不滿曾皙無所作為。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文康對《侍坐》章的見解是新穎而正確的。而“哂由與點”論者,其觀點從根本上說都未跳出宋儒所規(guī)定的框框。
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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