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夜書懷
杜甫
細(xì)草微風(fēng)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yīng)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一首《旅夜書懷》即景抒懷，于細(xì)膩的繪景之中含蓄地表達了詩人杜甫因政治理想不得實現(xiàn)的孤獨、寂寞與憤慨，感情激越，形象鮮明，境界宏闊。而其中刻意設(shè)置的多重對比，尤使全詩的風(fēng)格跌宕起伏，為沉郁頓挫作了一個獨到的注腳。
對比之一：自然的宏闊與詩人的渺小之對比。
在詩人的筆下，一個細(xì)草微風(fēng)的“旅夜”，一葉隨波飄零的孤舟，本已顯出極其的渺小，但杜甫偏偏將視野投向遼闊的平野與奔涌的大江，著力打造出一個宏偉闊大的境界：極目遠(yuǎn)眺，水天相接，天地相連，野闊星垂，江流月涌。聯(lián)想到自己痛苦的遭遇，面對如此宏闊無比的境界，個人的渺小在宏闊的自然面前更顯得凄涼無限，令人唏噓！自己不正是天地間無所依存的“一沙鷗”嗎？
對比之二：壯麗的樂景與孤獨的哀情之對比。
頷聯(lián)“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是寫景的千古名句。地平線上，大地是那樣的遼闊，星星仿佛也俯首親吻著原野；大江之中，江水浩蕩東流，一輪圓月映印其中，隨著江水的流動而浮涌著。這該是多么發(fā)人遐思的一個寧靜的港灣��！可是，這一切在一個孤獨的羈旅之人看來，外界環(huán)境越是遼闊，越顯出自己的孤獨無助；周邊的情境愈是祥和，越見出自己的寂寞悲哀。天地雖大，卻無自己的安身之處；景色遼闊壯麗，卻只能反襯出詩人孤寂而悲憤的心境。這里景與情會，在這一對比中更顯出詩人的感慨，也更使人領(lǐng)悟到“獨夜舟”的孤獨寂寞了。
對比之三：偉大的理想與殘酷的現(xiàn)實之對比。
杜甫本懷著“窮年憂黎元”的思想，一心想普濟蒼生，報效君王，在政治上有所建樹，但自己一生卻一直處于戰(zhàn)亂之中，顛沛流離，屢遭排擠，空有滿腔報國之志，卻難以實現(xiàn)。頸聯(lián)“名豈文章著，官應(yīng)老病休”是詩人憤激之辭，說“豈”是反詰，說“應(yīng)”是悲憤。聲名不因政治抱負(fù)而顯著，反因文章而聞名；詩人辭去官職，并非因為老而多病，個中原因，不言而喻。這令人啼笑皆非的現(xiàn)象，這是非顛倒的現(xiàn)實，怎不令詩人滿腔悲憤呢？而這種悲憤之情，正是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對比中越發(fā)鮮明，更加深沉。
后人評價杜甫“老來漸于詩律細(xì)”，于此三重對比中可見老杜“詩律細(xì)”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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