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禮明
蜀相
(杜甫)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詩人流落到四川,問起了武侯祠。正值戰(zhàn)亂的歲月,詩人默默地尋找圣賢的祠堂,便顯得意味深長了。當(dāng)然,“丞相”的含義,一直是指涉?zhèn)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的一個關(guān)鈕。事實上,“丞相”一詞包含了多少的期待與指認!
可時間真是讓人遺忘啊!誰還知道這祠堂在什么地方?只隱隱約約地知道在都府城外的一處什么地方,也許就在那松柏蔭翳森森處吧。然而,成都城外那松柏蔭翳森森處何其多哉!“森森”讓人感到可怖與寂寞,可以說這里有一種沉重的東西。詩人不禁長嘆一聲,內(nèi)心陡然增加了幾分寂寞。自古圣賢多寂寞,這不僅僅是在活著的時候吧。
現(xiàn)在,在問尋之后的一聲嘆息之后,詩人杜甫便默默地穿林過壑。整個錦官城外多大啊,那漫漫的林路有多難走,但詩人愿意。也許這種空闊與寂寞的路程更能顯示與考驗一個人的真誠與耐心吧。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他肯定想了很多。他走過多少墓林,去找尋那他曾未曾謀面的隔世知音。那種苦苦的尋找,實際上表達了詩人對圣賢的多少深心。
需要指出的是,這里主要是通過空間的聯(lián)想來強化人的時間意識。我們知道路程多么艱難,但詩人的內(nèi)心又是多么的焦渴!但他又是無怨無悔的。路程漫漫,有時卻讓他那寂寞的心真正能撇開塵世的紛擾與羈絆,而有更多的深心去體會那一顆需要找尋的剛貞而智慧的心靈,并帶著滿腹的苦悶與不解去垂詢,去求解。他期盼有一個曠世的答案。
他找啊找,找得好辛苦。
最后,他終于找到了。
然而,那荒亂的場景又讓他悲愴不已。亂世如潑,零落如雞,眼前就是那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決蕩縱橫,聲享千古的人物所臥享的祠堂嗎?
最荒荒的是野草,已湮滅了道路,長實了階除。它封閉起了一個久遠的神話,它掩蓋了一個真實的歷史,又似乎一下子阻隔了現(xiàn)實與歷史的任何聯(lián)系。
那隔葉于深林的黃鸝仿佛就是那精衛(wèi)式的魂魄,你我不是能感受到那婉轉(zhuǎn)的鳴叫就是那千年之前的老臣的款款深心?那種徒然的美麗的叫聲聽起來怎么這么這樣讓人心酸啊。 “映階碧草”“隔葉黃鸝”雖像一束美麗的光練,但透露出的荒涼與寂寞感甚至更強烈了。那一“自”字有著一種不依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事實。那一“空”字又包含著多少的夢的破滅。在這里,時間在流逝,熱血在冷卻,一種無情的東西很冰冷地橫亙在面前。
有什么東西刺痛了詩人的心。
他痛感一種歷史記憶的喪失,但是這個墓中的圣賢的氣息又是那么的濃烈,他在心里已不知熟稔了多少回。
那一幕幕的場景又如何讓人忘記呢?那一回回地來到一個小山村,經(jīng)過橋邊,也許還要留一個三人的剪影,在那柴門外等待。這靜靜的等待似乎著實不好受,因為老天仿佛有意要考驗什么,那雪兒下得很大。
在一種耐心與誠心的考驗結(jié)束后,我們的主人公登臺了。他唱了一支“大夢誰先覺”,然后,從容閑雅,籌措天下。
那一席隆中對讓多少名臣顯相們黯然失色,又讓多少同道與學(xué)習(xí)者們景仰不已。有一人而讓百萬人傷魂失魄,有一人而白手起家三分天下,有一人而馱整個國家遠離于災(zāi)難深重,而他又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自勵中奉獻完了最后一滴心血,那么,他又怎么不讓那些求道者,尤其是那些苦痛于無力或無術(shù)于挽狂瀾于既倒的人們欣喜若狂呢!
我們知道詩人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一個精神的支柱?嚯y的現(xiàn)實幾乎讓一個精神健旺的人頹廢起來。他是帶著一種宗教般的靜穆與虔誠來此尋求一個解世的良方的。但在他的深情扣問之后,除了那寂寞的黃鸝徒轉(zhuǎn)美麗的聲喉之外,他什么也沒有找到。圣賢只永遠安享于那靜靜的祠中,堂上的牌位也空寂得暗淡。也許這兩個世界的溝通是困難的。
而且,又很顯然,圣賢到了晚年,顯得那么的孤獨與無助,他撒完了他所有的心血,他甚至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死,是一個多么無奈然而又是多么美妙的結(jié)局!
那一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除了抒泄詩人他壯志難酬的感慨,還有多少失落與絕望在里面!!那種求世的熱切而今就這樣化為一個虛無的泡影,怎能不引發(fā)沉重的悲涼呢,又怎能不痛哭流涕呢?
也許本來就有像他那樣的志士仁人,也曾像他今日,千里奔波,萬里跋涉,辛苦至此。但也像他那樣,歷史在人的面前,總是徒然地發(fā)出那空蕩蕩的回聲,而漸傳漸遠,漸遠漸消,終于什么也沒有了。
這個曠世的秘密被后世的湖海散人勘破了,那《三國演義》第37回說:
“玄德曰:‘元直臨行,薦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來嘔心血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眾皆愕然;障码A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粘鲩T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言罷,飄然而去。”
水鏡先生說得對!昂斡秩撬鰜韲I心血也?”“不得其時,惜哉!”正是那種醒時醒世的沉痛語。也許詩人他的心其實是知道的,一個歷史的消沉的必然的,是任何手段也無力回天的。但懸壺濟世的他又如何能“欸乃一聲山水綠”呢?
但本詩的深痛就在這里,其中的深意也在這里。我們參悟了,方才能真正深入到詩人的內(nèi)心,與他一道感受,一到痛苦,一道絕望,那么,我們也從而在閱讀時時時在心靈深處激發(fā)與回蕩起愛國主義的深沉情感,而不是因淺表化而被人譏諷為一種狂熱的情緒,一種被蠱惑的不知情,一種喪失了理性的蠻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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