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guān)推薦
老大的幸福散文
作為家里三個姐弟的老大,我難以用語言說清楚年少時的處境。我這個在父親眼里一分錢不值的黃毛丫頭,因為身體素質(zhì)差,五歲上才會說話,之前,父母以為我是個啞巴。當(dāng)然,他們像山里的父母一樣,給了我同樣的童年。只是,我的人生由于老大的身份,就多了苦澀滋味。
家里貧窮,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喝著清亮亮的苞米粥,就著咸蘿卜條,幾大碗也填不飽肚子。勤勞的母親,肩上搭著一只粗布毛巾,腰際捆著圍裙。趕青時,到山里挖野菜,滾上苞米面做菜團子,我是老大,等大鐵鍋上了熱氣,香味粗拉拉傳來,我斷不能第一個品嘗鍋里的食物。那時候,莊戶人沒有電燈,都使用木頭風(fēng)匣。這拉風(fēng)匣的活兒,就在我身上。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睦L(fēng)匣,如果不是母親經(jīng)常地給我們幾個講故事,我一定會睡在風(fēng)匣上。母親這個農(nóng)村女人,卻有著很多民間故事,也許,更多的時候,我們因為這些愛情或武俠小說,忘記了饑餓。
父親的樸實,就像院壩上盛開著的大碗花。為了讓我們吃飽飯,他披星戴月地在靠近山里的幾塊坡地,墾荒。早上天蒙蒙亮,他必喊醒我,挎著竹籃,拿著鎬頭尾隨在他身后,到山里開地。路旁的芨芨草沾滿露水,我的褲腳被打濕了,我感到有些委屈,弟妹還在夢鄉(xiāng),我卻要干活。父親每拋下一鎬頭,就喊著號子,嗨吆,嗨吆。鎬頭所到之處,就會露一堆石頭,我撿進竹籃子,挎起來,倒在不遠(yuǎn)的溝壑里。手掌摸出了血泡,一出汗就鉆心的疼。往往是這個傷疤沒愈合,下一個輪回又傷痕累累。晚上,馱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不敢給母親看,母親掌著煤油燈,過來,坐在我床沿,讓媽看看!拗不過她,就攤開了手,母親咬咬牙,沒哭出聲,嘆口氣說,誰叫你是老大。
我就是在七八歲上,學(xué)會了挑擔(dān)子。春上種大田,從豬圈往離家三百米的菜園子挑糞。父親患有嚴(yán)重的風(fēng)濕性腰疼,重體力活基本擱淺,別人家的菜園子都塵埃落地了,我們好幾張嘴等著吃喝。父親一著急就罵娘,摔碗扔筷子。弟妹們太小,每天只知道看螞蟻上樹,玩過家家。哪里明白大人的辛苦。只要飯桌上父親的臉色陰郁,我的心就糾結(jié)在一起。那天,對,就是在我七歲生日的秋天,父親墾荒種地,父親為生計為自己的狀況罵了母親,說母親沒什么用,只會下蛋,莊稼活不是把好手,挑不動擔(dān)子,廢物一個!我默默挑起院里放著的一擔(dān)土籃子,對母親說,媽,別難受,讓我來吧!
你那么小,肩膀太嫩了,成嗎?母親擔(dān)憂的問。
沒事,媽,我長大了,我該為你挑擔(dān)子了!搖搖晃晃將棗木扁擔(dān)壓在肩上,一陣鉆心的痛令我站不穩(wěn)腳跟,我一下子坐在地上,石頭嘰里咕嚕散落滿地,我想哭,沒哭出來。我怕母親心軟難受,趕緊爬起來,繼續(xù)試著挑,估計兩只土籃子裝的石頭有五十多斤。磕磕絆絆挑到目的地,雖然膀子生疼,但是,心里很高興。從不言茍笑的父親,裸露著古銅色的脊背,用手抹了一把汗,第一次沖著我笑了。
那以后,家里吃門前老井的水,我每隔兩天都要挑滿一缸水,桶不是滿的,有半桶水,一路上要歇歇好幾次。個子矮夠不到缸沿,我就踮著腳尖往里倒。陽光朗朗的晴,我這個老大的肩膀,不僅要挑水擔(dān)石頭,晚秋,還要到父親揚豆子的場上,用鞭迦敲打豆子,我拉下手。弟妹們在一邊也幫著干一些小活兒。刷刷豆秸棵,撿撿蹦在別處的豆粒。弟弟妹妹很依賴我,我挑豆子,挑紅樹蔓兒喂豬,挑稻子,總是他們左右跳著嬉笑著,姐姐,姐姐,累不累,我和弟弟挑一會吧。這是妹妹薔薇說的,我母親把女孩子都起了花的名字。弟弟降生時,是父親最興奮的時刻,他一聽隔著大黑木門鄰居老張婆子,大叫是帶把的,居然在外地轉(zhuǎn)圈走了好幾個來回!因為弟弟的到來,父親對我和妹妹倒有了幾分愛憐。不過,家庭的重荷,壓得父親過早的蒼老,挑擔(dān)子的責(zé)任反而更不輕省了。我是十歲才上的小學(xué),放學(xué)后,我照舊的擄豬草,挑水,劈柴禾。
那時候,山里孩子沒有玩具,加上我是個丫頭片子。父親不會給我做什么玩具,單單那年,我上山擔(dān)柴禾不小心從崖上掉下來,摔壞了腿,不能上學(xué),在家休學(xué)半年。父親自覺有愧,知道我喜歡街上裁縫鋪馬翠蓮坐的用苞米葉子編織的蒲團。就厚著臉皮,到馬翠蓮那里討要。馬翠蓮也是爽快人,便給了父親才編的蒲團。在腋窩下夾回來,看看,爹給你帶什么來了。我面前不禁一亮,這只蒲團,因為是新的苞米葉子編制的,還散發(fā)著淡淡的玉米香。我愛不釋手,在此后很多歲月中,我一直感動著父親為我要的蒲團,并坐著這個蒲團,在大柳樹底讀書,少年肩膀上磨礪的痕跡,以及手掌的老繭,即使若干年后,仍然脈絡(luò)清晰。但我還是感謝這些經(jīng)歷,讓我學(xué)會了在各種逆境中,執(zhí)著,獨行。
不幸的是妹妹薔薇,九歲時,和弟弟到屯里一家偷葡萄吃,他家正在大馬路旁,偷葡萄被老菊家女人發(fā)現(xiàn),二個人就越墻逃跑,弟弟手腳麻溜,畢竟是男孩子,先落的地,一滾落鉆到一片苞米地里。薔薇就慘了剛從墻上跳下,正巧一輛馬車經(jīng)過,妹妹沒站穩(wěn)倒在地上,拐彎出,辨不清物體的馬車夫沒來得及剎車,就聽到了尖銳的慘叫……她的小小尸體被深埋在大山深處,經(jīng)久的時光,早已忘了她的墳,亂砍盜伐的山民,牛羊散放,妹妹的孤墳早沒了蹤影,生命卻留給我和父母弟弟的只有永久的遺憾,疼痛。如今老家母親還保留著薔薇的黑白照片,可是,已經(jīng)發(fā)黃。
老大的幸福,就是我可以為了弟弟讀上夢寐以求的大學(xué),放棄了自己進修的機會。我的肩膀可以為父母挑擔(dān)著活下去的脊梁,不讀大學(xué),在這片土地上,我始終追逐著一個平凡女人的夢。責(zé)任田分到家,日子在政策的滋潤下,一天天像芝麻開花結(jié)莢,然后散發(fā)著甜香。老大不必挑水了,因為家里安了水泵,最次又用上了自來水。老井在時光里長滿了青苔,但那副扁擔(dān)沒有下崗。
我遠(yuǎn)嫁他鄉(xiāng)時,在他家重新挑起了扁擔(dān),挑谷物,挑大糞,挑泥土。兒子小不點時,我把他放在土籃的一頭,另一頭裝著板栗、核桃,去距離村莊四里地的農(nóng)貿(mào)集市,趕集口,那是怎樣的一種風(fēng)景。多少年來后,我讓文字在枯燥的瓦棱間,長出倔強的狗尾草。文學(xué)是我青鳥的天空,任何時候都能兀自的開花,對著針線笸籮,對著兒子爬來爬去的憨態(tài),對著壟上靜靜發(fā)芽的蔥苗;對著男人充滿泥土汗味的鼾聲,那些叫做詩的東西,就這樣小草般欣欣然誕生了。
老大的幸福,就是活著。有著半枚鉛筆的曙光,也要走出那道門,成功不是鮮花和掌聲,其實,只是老大看到弟弟一家在城里帶回的月光,居然有著槐花的芬芳。清楚弟弟縱然有了城市的戶口,他的骨子里還是佇立著鄉(xiāng)村的天堂。這是老大欣慰的。
重新找到了薔薇的墳,事實上面目全非。我和弟弟為薔薇做了影葬,請老陰陽先生給選擇了新的地方。我想,在此后的經(jīng)年,清明時節(jié)都將給薔薇燒一沓紙,燃一柱香,祭奠她的亡魂。
也許,該緬懷的,還有那一副刻在棗木扁擔(dān)上的時光。
【老大的幸福散文】相關(guān)文章:
小學(xué)老大的幸福作文02-03
幸福著你們的幸福散文12-01
勇敢的幸福散文12-03
大哥的幸福散文12-02
丟了幸福的豬散文12-01
散文《丟了幸福的豬》12-02
幸福是什么散文12-01
所謂幸福散文欣賞07-15
席慕容寫給幸福散文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