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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運河情思散文
一、又是一個陽春三月,漫步在京郊的沙河之畔,看眼前,河水潺潺,柳枝吐翠,思緒不由飛回到家鄉(xiāng)揚州的古運河邊。
六十多年前,我出生在揚州古運河邊一條幽靜的小巷內,從小喝著運河的水,聽著運河里小火輪的汽笛聲長大。對靜靜流淌千年的古運河存有一份抹不掉的特殊情感。
前幾年,聽說大運河申遺,許多沿河的城市都爭奪“運河城”的桂冠,最終,我的家鄉(xiāng)揚州,作為申遺的牽頭城市,奪得了這個殊榮。去年六月,大運河申遺成功,讓我這個客居他鄉(xiāng)半個世紀的游子,更增添了對家鄉(xiāng)古運河的思戀之情。
翻開古運河的歷史,人們欣喜地看到,一部揚州古運河的發(fā)展史,幾乎就是一部古代揚州的發(fā)展史。作為揚州人,可以自豪地宣稱:運河哺育了揚州,運河是揚州的“根”,運河是揚州城,也是咱揚州人的“母親河”。
早在二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時代,吳王夫差在揚州開鑿了邗溝,并建起城池,這條河是世界公認的史上最早的“人工運河”,也是今日京杭大運河的起始河段。而揚州則當然不讓地成為了世界最早的,也是中國唯一的與古運河同齡的“運河城”。及至隋煬帝時,在邗溝的基礎上,又對運河進行了南北擴掘和連接。待到明清兩代,運河達到了鼎盛時期,清代的“康乾盛世”之時,鹽運和漕運的發(fā)達,讓揚州成為支撐清朝四分之一財政收入的舉世聞名的運河大都市。
在揚州古運河畔,也留下了歷代著名文人墨客大量的詩文名篇!肮嗜宋鬓o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李白)、“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杜牧)、“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徐凝)……這些千古名句,描繪了古代揚州曾經有過的“歌吹沸天,極盡繁華”的輝煌時代,而這一切無不與古運河一脈相承、息息相關。
如今,當你徜徉在揚州古運河畔,一幅猶如“清明上河圖”的市井畫卷便會展現(xiàn)在你面前。沿河的“瓊花觀”、“高旻寺”、“普哈丁墓園”、“文峯寶塔”等名勝古跡點綴其間,從東關古渡走進東關城門,路邊商肆林立,一座座氣勢不凡、富比王侯的清代鹽商的豪門深宅,星羅棋布,藏在東關老街兩側,會讓你對這運河邊的古城更多了一份贊嘆之情。
家鄉(xiāng)揚州,今年將舉辦建城二千五百周年的盛大慶典。近日,一首《如此美麗》的歌在家鄉(xiāng)人中不脛而走:“二十四橋送走多少春和秋,如此美麗是揚州,風吹楊柳綠,月染西湖瘦,運河悠悠,船兒悠悠,清風明月水長流。”聽著這首動聽的由家鄉(xiāng)姑娘李偉演唱的歌,不由從心底發(fā)出一聲感嘆:
我愛你,家鄉(xiāng)的古運河,咱揚州人的母親河!
二、綿延近一千八百公里的大運河,肇始于春秋,完成于隋代,繁榮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架設了一座縱貫南北、溝通中華民族兩千多年文明的橋梁。運河水養(yǎng)育了沿岸的億萬運河兒女,子子孫孫,休養(yǎng)生息,世代繁衍。
待到清代的“康乾盛世”,憑借漕運和鹽運的發(fā)達,造就了一批富可敵國的大清鹽商。如今,當人們在古運河邊的東關老街,欣賞著當年大清鹽商們富麗堂皇的深宅大院和精巧雅致的私家園林之時,有誰能想到,生活在揚州古運河邊,最底層的窮苦百姓,還有靠著這悠悠運河水,養(yǎng)活自己家人的。
我的母親,就出生在這樣一個以運河水謀生的家族。說起我的外公外婆,我頭腦中毫無印象,因為,他們二老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不幸病故了,我所知的外公外婆的舊事,都是從我母親口中聽來的。
我外公外婆老家在江都樊汊,離揚州不遠,也就幾十公里吧,是一個河汊密布的水鄉(xiāng)集鎮(zhèn)。據(jù)說,樊汊當年也較為繁華,有“小小樊汊賽揚州”之說。外公在清末,帶著家人,乘著一葉小舟,沿著古運河,來到了揚州,在揚州城里離古運河不遠的缺口街(即今江都路)開了個茶水爐(江浙一帶叫老虎灶)用以謀生。外公外婆育有兩男兩女,我母親最小。待到民國,兩個兒子都子承父業(yè),成家后都開起了茶爐。老揚州的茶爐子外口設四個小鍋,中間設一個爐口,往里投放煤炭,里口則設兩個大鍋,上面是一圈木桶。茶爐的另一側,一溜邊放置了幾個特大的水缸,用于存水。茶爐的用水全靠人工從古運河里用水車推回來,大鍋里的水溫較低,緊挨爐火的四只小鍋的水則是開水。舊時,由于燃料緊缺,周圍人家用開水一般都到茶爐來買。這份營生是十分辛苦的,起早帶晚,終年沒有關門休息的日子。小時候,我常到兩個舅舅家去玩,在我的記憶中,大舅、小舅常年腳穿一雙草鞋,夏日總是光著脊梁,弓著腰,吱吱嘎嘎地推著木制的獨輪水車,一趟趟地往返于古運河與茶爐之間,多年的辛勞,大舅、小舅的雙腿肌肉突起,青筋爆出。外婆去世,據(jù)說與日本鬼子進揚州有關。日本鬼子占了揚州之后,外公外婆讓兩個舅舅帶著家小和我母親,臉上抹上鍋灰,逃兵荒到老家樊汊鄉(xiāng)下躲了一陣。外公外婆分別在兩家茶爐留守,但沒了去運河推水的勞力,茶爐也開不下去了。不久,外婆就病倒了,每天深夜,聽著日本鬼子兵巡邏的皮鞋聲,就害怕的不行,外婆在驚恐中,身體每況愈下,終于含恨離開了人世,去世時,身邊竟無一人。
抗戰(zhàn)勝利后,大舅、小舅的茶爐又開張了,老弟兄倆終年推著獨輪水車,推回一車車的運河水,支撐著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直到一天,大舅推水途中中風,倒在了古運河邊。幾年后,小舅也不幸被癌癥擊倒。兩家后人無人再愿過這種靠運河水為生的苦日子,茶爐就此關張。如今,茶爐這行當在揚州已早就消失了,大舅、小舅家的茶爐也早已拆除,但每當我回到家鄉(xiāng),來到古運河邊,耳邊仿佛又傳來外公和兩位舅舅推著水車吱吱嘎嘎的聲音,讓我對眼前的古運河,充滿了一股濃濃的依戀和感恩之情。
三、昔日的古運河,給古城揚州的尋常百姓提供了舟楫往來的便利,人們出行,往往總是坐最廉價的小火輪,而對做小買賣的生意人來說,更是如此,俗稱:“跑碼頭”。
我母親四十年代末就曾為養(yǎng)活全家人,成了一名常年跑碼頭的“女當家”。
喝著運河水長大的母親,在她的父輩和兩個兄長的熏陶下,也養(yǎng)成了吃苦耐勞的秉性。十九歲時,她出嫁了。我父親早年曾在鎮(zhèn)江某公司任職,母親生活還算安定;楹螅憬、哥哥相繼出世,及至我出生之時,一場嚴重的風濕筋骨病擊倒了我父親,病重的父親終日只能躺在藤椅上,兩條腿連站都站不起來,母親請來許多老中醫(yī)給父親治病,他們都連聲嘆息:“只能聽天由命了”。最終,父親在母親的照料下,還是堅強地站了起來,但從此,腰椎嚴重變形,落下殘疾,父親自此也失業(yè)在家。
一九四九年一月,揚州解放了,為養(yǎng)活全家人,母親在揚州廣陵路街面上,租了個小門臉,開了家小雜貨店,父親的身體只能留在店內照應生意,而已身懷六甲的母親,則承擔了外出跑碼頭進貨的重擔。
那時,揚州的雜貨店,進貨一般都須從長江南岸的鎮(zhèn)江,而鎮(zhèn)江當時還沒解放,我母親從小沒上過一天學,又挺著個大肚子,跑碼頭的風險可想而知。母親常在黎明時分,就匆匆趕往古運河船碼頭,乘上開鎮(zhèn)江的早班船,從寶塔灣,經高旻寺至瓜州,過長江,抵江對岸的鎮(zhèn)江,匆匆進完貨,再乘當日最后一班船返回揚州。從運河碼頭,雇一輛黃包車,將所進的蒲扇等雜貨一件件裝上車,拉回店內再卸下,直到夜幕降臨,方才喘上一口氣。
母親雖沒上過學,是個文盲,但她頭腦十分靈活,每天進貨、出貨、賬目都靠腦子記,筆筆都很清楚。那些年,我父親總覺得愧對母親,讓一個女人,承擔起男人應盡的責任。
母親跑碼頭的生涯持續(xù)了六年。直到一九五六年,公私合營了,我們家的小雜貨店被合并,父親進了揚州百貨公司當了一名營業(yè)員,而母親卻成了家庭婦女,從此再沒有過正式工作。但母親依然以她的堅韌的毅力,承擔著生活的重擔。當時,父親每月工資僅二十八元,要養(yǎng)活一家八口子,其生活艱辛可想而知。
為貼補家用,母親添置了幾十床被子,做起了租被的小生意。當年,鄉(xiāng)下干部進城開會,都不住旅店,一般都在會場附近,找個學校的教室打地鋪。每次被子租完后,母親都帶著我們去租被組扛回家,拆下被里子,再去不遠處的古運河邊一床床清洗。那幾十床被子清洗下來,母親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母親赤著腳,弓著腰,在河邊揮舞著洗衣的棒搥清洗被子的背影至今還時時在我眼前顯現(xiàn)。
三年困難時期,母親又再次跑起了碼頭,從古運河乘小火輪去沿河的小集鎮(zhèn)上,買回一些玉米、白薯,煮熟后,拿到街頭路邊叫賣,那幾年,母親每天在外奔波勞碌,人累得又黑又瘦,讓人好心疼啊。
母親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所受的苦和累,悠悠的古運河是最好的見證。人們常說:父愛如山,母愛如水。母親為養(yǎng)活我們六個兒女,傾注了她一生的心血。我愛古運河,因為她是我們揚州人的母親河,而我更愛我的母親,是她將水一樣的偉大母愛,獻給了我們這個家,雖然,她老人家離開我們已十八年了,但母親在我心中,卻永遠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愛之河。
已是柳絮紛飛,細雨濛濛的煙花三月,當你漫步在古運河畔的東關古渡口,舉目四望,只見河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河兩岸,飛檐翹角的亭臺樓閣掩映在片片綠樹叢中,到處彌漫著一股春天的氣息。
而在我的記憶中,半個多世紀前,這一帶卻不是這番景象。那時,白帆點點、船桅如林的古運河畔,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個高高的如小山似的蘆葦垛。
五十年代的揚州城,一般百姓的家中,都靠蘆葦作燃料。那個年代,不產煤的蘇北,煤球、蜂窩煤還沒進入平常百姓家。
古城的家家戶戶鍋屋內,都可見到那如今已在城市消失了的老灶臺。而這種灶臺所需的燃料,便是來自古運河邊這一座座高高的蘆葦垛。
每到深秋時節(jié),蘆葦?shù)氖崭罴竟?jié)到了,人們便可見到,不算寬闊的古運河河面上,一船船滿載蘆葦?shù)哪痉,在纖夫奮力的牽引下,緩緩地從灣頭方向進入城區(qū),木船沿著彎彎的河道,最終?吭趽P州城東的河邊。一群群卸蘆葦?shù)墓と耍刂盖偷奶,將一捆捆蘆葦從船上卸下,堆在岸邊的柴草場的空地上。沒多久,那一個個高約十來米的人字形柴垛就呈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柴垛一個挨一個,很是壯觀。
手頭寬裕一點的人家,可以花錢雇人挑著一擔擔蘆柴,送進自家的家門。而像我們這類清貧的人家,也只有靠大人、孩子一起上陣,用肩膀一捆捆扛著,從運河邊的蘆柴場,運回城里的家中。
不過,對我們一幫孩子來說,卻是一件很樂意干的活。我們兄弟姐妹跟在母親身后,來到運河邊的柴草場,買好蘆柴以后,母親就將大捆分成幾個小捆,母親總是扛最大的,其余孩子則分別扛上一小捆,然后,一家人排成一路縱隊,浩浩蕩蕩,沿著運河邊的沙石路,再穿過一條條小巷,比著誰先到家。孩子們呼哧呼哧喘著氣,一路小跑,那蘆葦?shù)娜斝跫娂姄P揚在空中飛舞,待回到家中,個個滿頭滿臉皆沾滿葦絮,累得汗流浹背。
蘆柴扛回家,下一道工序,便是哥哥用斧子將長長的蘆柴砍成兩截,便于在不高的鍋灶后側存放。
家里的蘆柴,在孩子們手中,也帶來了不少樂趣。葦絮摘下來,捆成一小把,插在堂屋里的一個破了口的大花瓶內,也讓堂屋多了一分生氣。
蘆柴心里的那層極薄的膜,可以用來做一支蘆笛,在一根粗壯的蘆柴管上,小心地鉆上幾個洞眼,再貼上柴膜,就可吹出曼妙的聲音。而長長的蘆膜,吹上一口氣,兩頭用手一捻,使勁一擠壓,就會“啪”的一聲,發(fā)出猶如鞭炮似的響聲,剎是有趣。每到清明時節(jié),蘆柴便成了扎風箏的材料,父親帶著孩子們用劈好的蘆柴,扎成八角風箏,到離家不遠的空場上放飛,這也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
可是平日在灶臺后,用蘆柴燒火,卻是個苦活,煙熏火燎不說,一不小心,還會被蘆柴戳破手,那手疼得呀,只想流淚。
但在孩子們的心中,每年去古運河邊,幫著母親扛回那一捆捆蘆柴,還是一件樂此不疲的事。直到后來,居民可以憑證供應煤球,家中做飯炒菜用上煤爐之后,那運河邊的蘆葦垛便漸漸變少了,變矮了,直至消失。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蘆葦早已退出了都市人的生活,但當年那古運河邊,一個又一個高高的蘆葦垛,依然留在了我的記憶之中。
五、五、六十年代的揚州古運河,要說秀麗,當然比不上如今的古運河那般風姿綽約,但那時的古運河,承載著揚州城數(shù)萬百姓的生存的希望,河面上,運送糧草等各種生活必需品的拖船、帆船往來穿梭,古運河的水面可比當時揚州城的街道熱鬧許多。
在我們這些在運河邊長大的孩子們心中,古運河則是我們那時最向往的天堂。每當放學之后,做完功課,幾個鄰家孩子一吆喝,便一溜煙奔向了不遠的運河邊。
在古運河邊,孩子們可以盡情地欣賞到在城里小街窄巷中所見不到的許多水上風情畫面。那個年代,古運河二千多年來的原生態(tài)風貌,還沒有受到人為的改變。穿城而過的古運河,順應著揚州城地勢高低的起伏,從東北的灣頭古鎮(zhèn),至城西南的寶塔灣,好似運河女神飄逸的裙帶,緩緩地拐了三個彎,故得名“三彎”。古運河邊,也沒有修筑石頭護坡,斜斜的河灘邊,布滿了歷朝歷代留下的破磚瓦片。河面上也沒有如今那么多的造型各異的運河大橋,在今日躍進橋的位置上,只是一條木船作為擺渡,載著出城、進城的人們往來于運河兩岸。渡船碼頭是一座座青石板鋪成的石階,在幾百年的風雨沖蝕下,已坑坑洼洼,布滿了歷史的滄桑。
河邊,常見一群端莊、秀氣的大姑娘、小媳婦,卷著褲管,站在水中,在河邊的青石板上一邊汰洗衣物,一邊說著家長里短的話語。那些揚州女子嗲嗲的話語,伴著河面上拖船的隆隆聲,渡船上人流的嘈雜聲,匯成了一首動聽的古運河奏鳴曲。
那時,運河邊的纖夫,也是古運河的一景。運河中,那些沒有動力的木帆船,在逆水逆風航行途中,總會見到那有著古銅色皮膚的拉纖人的身影。他們每人一根纖板,弓著腰,低著頭,光著腳板,一步步艱難地拉著船前行,腳下踩著那些碎磚爛瓦,也全然不當回事,多年的纖夫生涯,練就了這幫人的一雙鐵腳板。
而當小火輪鳴著汽笛,拖著長長一串貨船駛過來的時刻,孩子們立馬就興奮起來,一個個扳著指頭,數(shù)著那拖輪后面,究竟拖了多少條駁船。
孩子們在河邊,還有一件趣事,便是比賽“打水漂”,我們總是揀那些最薄的瓦片,那樣,打出的“水漂”既飛得遠,數(shù)量也多。當我們看著自己打出的瓦片,擦著河面,濺起一朵朵水花,飛得好遠好遠之時,那興奮之情總是無法抑制。
待到炎炎夏日,一幫半大孩子,也偷偷地背著大人,脫得精光,下河洗澡,一些膽子小的孩子,只敢卷起褲腳,光腳站在離岸邊不遠的河水里,而膽大的會游泳的孩子,則炫耀著,在河面上大顯身手,甚至游到河中心,爬到停泊在河里的船上,嬉戲玩鬧。但也有樂極生悲的時候,記得一年夏天,我開茶爐子的小舅家的大兒子,一個水性很好的小伙子,在運河里一個猛子扎下去,好久沒見人冒出水面,圍觀的孩子們都害怕了,趕忙去小舅家報信,小舅急忙趕往河邊,央求船上人用滾鉤打撈,我那水性極好的表哥,竟然溺水而亡。從此,大人們對自家孩子到河邊玩耍,就管得嚴了,我是個旱鴨子,從來沒敢下過河,而我那大弟,膽子大,常常偷偷到古運河里洗澡,回來后,渾身曬得黑不溜秋,被我父親發(fā)現(xiàn),便會遭來一頓暴打。
但這,這場悲劇絲毫不會抹去我們童年時代對古運河親近和愛戀,古運河,一直是我們童年記憶中。
六、開鑿于兩千五百年前的古邗溝,,歷經數(shù)千年的變遷,如今,在揚州境內,可尋的遺跡,只有從城北黃金壩至螺絲灣橋這一段寬約十余米,長約千余米的河溝。這段世上最古老的運河,如今已不再承載水運的功能,而開辟成了供人們瞻仰與休閑的古邗溝風光帶。
半個世紀前的煙花三月,我即將結束三年的求學生涯,走上教師崗位。畢業(yè)前,按學校的安排,我只身來到揚州城北黃金壩附近的一所村小實習,也是機緣巧合,與這古邗溝結下了不解之緣。
這小村叫安莊,村前,綠樹成蔭,一條小河潺潺流過,河邊,立著一塊石碑,上書“古邗溝”三個大字,喔,這就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開鑿的邗溝。村子里有個不算大的池塘,村小唯一的老師子安的家便在這塘邊。子安是個獨生子,上有雙親和年邁的祖母。村里安排我吃住在子安的家。子安媽媽頭頂一方深藍色的頭巾,笑著將我迎進了家門,輕言細語地和我聊起了家常。此后,我便與他家人朝夕相處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子安與我同齡,大媽讓我叫他小名,我也將自己的小名告訴了他。沒幾日,大家處熟了,我的小名也傳遍了全村,村里人見了我都叫起了我的小名。我這個戴眼鏡的小伙子儼然已成了他們村里的人了。
每天清晨,我和子安早早起來,拿著鐵鍬,去塘邊河畔挖蚯蚓,喂他家的鴨子。早飯后,和他一塊去村小上課。村小即是當年的耕讀小學,學生半耕半讀,老師也半耕半教,沒有工資,只在生產隊里記工分。教室很簡陋,只是兩間矮小的草房。村小的學生大多是失學的女孩,不少都十四五歲了。他們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我,聽我沒用揚州話而用普通話給他們上課時,都捂著嘴笑了。下課后,我和子安便與這幫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們,一起來到古邗溝南邊的水田里,拔秧、栽秧,跟著她們,我學會了許多農活。她們讓我教她們唱歌,請我參加村里的團支部會,我仿佛就是她們的大哥哥。
子安媽每天都在我們干活休息時,送來熱騰騰的燙飯,當?shù)亟小靶≈小、“下午”。燙飯里還滴了些許香油,擱幾塊蘿卜干,那味道好香啊。
晚上,我又和村里人擠在一起,在油燈下,聽生產隊長宣布當天各人所得的工分,布置次日的勞動任務。公房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夜深了,我和子安回到用土基砌的小屋里,嗅著身下稻草的清香,擠在一張小床上,面對面地談天說地,漸漸進入夢鄉(xiāng)。
三個月的小村生活,我和子安,還有她的堂妹子珍,已親如兄妹。村里人都和子安媽開玩笑:你又多了個干兒子。子珍比我小一兩歲,梳著一條長長的大辮子,有著男孩一樣的性格,大方、潑辣。收工后,子安兄妹倆常和我一起去邗溝邊放鴨子,子珍還愛劃著大澡盆,在邗溝河里戲耍。一天,她見我嘴唇上長了個粉刺,就像個親妹妹一樣,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幫我擠出那小膿包里的白色米粒,窘得我臉都紅了。
一天晚上,我和村里的年輕人一塊進城看電影,電影院離我家僅一步之遙,但我還是和他們說笑著,走了十來里夜路,沿著古邗溝,跨過歷經滄桑的邗溝石橋,回到村里。
一眨眼,三個月過去了;匦4峙涞娜兆拥搅。我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子安、子珍和他的家人,全村人聞訊都來到邗溝河邊送我,我的眼圈紅了,那些村小的孩子和村里的姑娘們,全都抹起了眼淚。
回校后,我向學校提出,想到我實習的小村去當一輩子老師?上В瑳]能如愿。當我來到距揚州一百多公里的水鄉(xiāng)小城之后,每天站在講臺上,眼前閃現(xiàn)的好像還是古邗溝畔那幫孩子們的身影。那幾年,只要假期一到,回揚探親。見了父母后,我便買些點心,匆匆經古運河邊的黃金壩,順著楊柳依依的古邗溝,趕往村里,去看望子安、子珍和全村人。村里人都爭著拉我住進自己家。我只得這家住了換那家,親熱得不行,每次住上好幾天,都拽著不讓走。
如今,五十年過去了,我舉家北遷二十多年,與子安他們差不多有四十年沒見面了,真想他們啊。近年,我也曾去揚州城郊黃金壩、邗溝路一帶探訪過,可那兒已面目全非,除了那條潺潺流淌的古邗溝和河邊一幢幢新樓,小村的一切已不復存在。但在我的心里,小村的一切卻是永遠磨滅不了的。因為,在這里,我感受到了古邗溝畔鄉(xiāng)村生活的美好、村里人的淳樸、善良和真摯友情的珍貴,讓我的人生邁出了充滿溫馨和浪漫色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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