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尷尬記事散文

　　韓愈在《論佛骨表》中稱佛骨為“朽穢之物”。但他因此被貶到潮州后，卻與一個叫大顛的僧人往來密切，不僅從山里召他來，留住了十數(shù)日，還親自去上門拜訪，次年移任去當袁州刺史時，還留下衣服與之贈別。這不免引起了不少議論。于是熱心佛教的孟簡尚書，給韓愈寫了一封信，不知道是不是諷刺了他的先后矛盾？結(jié)果韓愈在《上孟尚書書》的回信中說：那只不過是“遠地?zé)o可與語者”，潮州當時文化不發(fā)達，他要找知識分子聊天，“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并且表示自己斷不會“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

　　《隋書·經(jīng)籍志》說當時：“民間佛經(jīng)，多于《六經(jīng)》數(shù)十百倍�！碧瞥瘯r，這種狀況依舊。民間佛經(jīng)多于正統(tǒng)的儒家經(jīng)典數(shù)十百倍！佛教的興盛，固然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統(tǒng)治者推崇，但大慧宗杲所以能夠自信地說：“儒門淡薄，收拾不住，皆歸釋氏焉。”也是看到了儒家學(xué)說缺乏理論的創(chuàng)新能力，也不如佛學(xué)豐富的思辨性。韓愈也在清楚“漢氏以來，群儒區(qū)區(qū)修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發(fā)引千鈞，綿綿延延，浸以微滅�！钡耐瑫r，也看到了人們熱心佛教，無非是求虛妄福利的弊端。

　　但韓愈反對當時同樣十分流行的服食仙藥，就沒那么淋漓盡致了。自唐太宗服食仙丹死后，唐憲宗、唐穆宗、唐武宗、唐宣宗，都死于仙丹，可謂前赴后繼。韓愈的《故太學(xué)博士李君墓志銘》說：自己親眼見兄孫女婿李于，吃了害死唐憲宗的方士柳泌的仙藥死了。工部尚書歸登、殿中御史李虛中、刑部尚書李遜、遜弟刑部侍郎建、襄陽節(jié)度使工部尚書孟簡、東川節(jié)度御史大夫盧坦、金吾將軍李道古，也都死于仙藥。然而白居易的《思舊》詩卻說：“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碧展取肚瀹愢l(xiāng)錄》說得更具體：“昌黎公愈晚年頗親脂粉。服食用硫磺末攪粥飯啖雞男，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靈庫’。公間日進一只焉。始亦見功，終致命絕。”雖然不是直接服仙丹，讓雞吃了硫磺，再吃雞，間接而已。

　　韓愈自己在《祭十二郎文》中說：“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發(fā)蒼蒼，而齒牙動搖�！薄堵潺X》詩又說：“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牙。俄然去六七，落勢殊末已。”弄得只能“匙抄爛飯穩(wěn)送之，合口軟嚼如牛司”了。才四十來歲，便如此未老先衰，顯然是不正常的。所以后人在引用白居易詩的同時，北宋陳師道《后山詩話》評論韓愈：一方面“敘當世名貴服金石藥欲生而死者數(shù)輩”一方面自己也“竟以藥死！”

　　韓愈未老先衰又頗親脂粉，所以要服硫磺看來也是事實。有人提出異議，以為白居易所說的“退之”是指衛(wèi)中立。但白居易的詩：在“退之服硫磺，一病訖不痊”之后，緊接著說服仙藥的還有元稹、杜牧、崔群。所以陳寅恪的《元白詩箋證稿》中認為：“衛(wèi)中立則既非由進士出身，位止邊帥幕僚之末職，復(fù)非當日文壇之健者，斷無與微之諸人并述之理�！彼�以一定是說韓愈，白居易怎么可能把衛(wèi)中立放在元稹、崔群之前？

　　廟宇的裊裊煙霧之中，滯留著某些靈魂的不安。人們在無能為力時，也常常會試圖借助于虛幻的力量，以求得內(nèi)心的些許平衡�？上ыn愈這樣清醒的人也會難以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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