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魯迅原文閱讀
那人點(diǎn)一點(diǎn)頭,眼睛仍然向上瞪著;也低聲吃吃的說道,“你看,--看這是什么呢?”
華大媽跟了他指頭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墳,這墳上草根還沒有全合,露出一塊一塊的黃土,煞是難看。再往上仔細(xì)看時(shí),卻不覺也吃一驚;--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
他們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這紅白的花,卻還能明白看見;ㄒ膊缓芏,圓圓的排成一個(gè)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齊。華大媽忙看他兒子和別人的墳,卻只有不怕冷的幾點(diǎn)青白小花,零星開著;便覺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幾步,細(xì)看了一遍,自言自語的'說,“這沒有根,不像自己開的。--這地方有誰來呢?孩子不會(huì)來玩;--親戚本家早不來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淚來,大聲說道:
“瑜兒,他們都冤枉了你,你還是忘不了,傷心不過,今天特意顯點(diǎn)靈,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見一只烏鴉,站在一株沒有葉的樹上,便接著說,“我知道了。--瑜兒,可憐他們坑了你,他們將來總有報(bào)應(yīng),天都知道;你閉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這里,聽到我的話,--便教這烏鴉飛上你的墳頂,給我看罷!
微風(fēng)早經(jīng)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一絲發(fā)抖的聲音,在空氣中愈顫愈細(xì),細(xì)到?jīng)]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兩人站在枯草叢里,仰面看那烏鴉;那烏鴉也在筆直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
許多的工夫過去了;上墳的人漸漸增多,幾個(gè)老的小的,在土墳間出沒。
華大媽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fù)?dān),便想到要走;一面勸著說,“我們還是回去罷。”
那老女人嘆一口氣,無精打采的收起飯菜;又遲疑了一刻,終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語的說,“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們走不上二三十步遠(yuǎn),忽聽得背后“啞--”的一聲大叫;兩個(gè)人都悚然的回過頭,只見那烏鴉張開兩翅,一挫身,直向著遠(yuǎn)處的天空,箭也似的飛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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