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大禹散文

　　喝著黃河的水，沐浴著黃河的恩賜，卻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地觀賞過黃河的姿容，渾濁濁的水源瘦了許多，在白光光的河床上如同一頭負重的老牛慢悠悠踢踏而過，我倏忽有些失望，黃河不是很雄奇嗎？怎么僅僅是這潺潺的一條兒身姿？

　　有人說，水官大禹在此，黃河哪敢囂張。

　　哦，我這才發(fā)現(xiàn)，河床中央佇立著一尊塑像，人們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大禹：具有神的智慧，蛟龍的本事，大熊的力氣，還能根據(jù)不同的需要變化自己的體形。據(jù)說當時天降大雨，田地沖毀，房屋倒塌，百姓身無著落，舜帝帶領(lǐng)百姓，為尋找治理水災(zāi)的辦法四處奔波，人們一次次治理一次次失敗，百姓在死亡線上掙扎莫可奈何。終于有一天，一個出生在洛水之北，澗水之南郁山腳下的禹，力大無比，治理水災(zāi)有方，舜帝便啟用禹為水官。禹憑借自身的本事治理了水災(zāi)，使百姓從此有了生存的保障。有關(guān)大禹的若干傳說，極是神妙，一只虎有可能是上天的使者，一條龍說不定是天神的太子，而禹本身就是天神幫助人類治水的意志和精神的產(chǎn)兒。由于治水有功舜帝在老年時，便讓位予禹來治理國家……

　　我的心一動，這不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民主社會嗎？我一針一線地舉目仰望，是的，塑像很高很大，腳踏大地頭頂藍天，真可謂頂天立地��！

　　然而導(dǎo)游說，禹繼承了舜的王位，卻并未繼承了他的治國方略，歷史上的奴隸制是大禹的首創(chuàng)，而奴隸制時代，奴隸主除去以土地占用面積大小區(qū)分以外，就是以奴隸多寡為財富。奴隸沒有自由，奴隸不是人是商品，奴隸主可以任意打罵殺害，到交易市場買賣成交。他們唯一的資格是役使，唯一的接受是鞭子，但他們不能有眼淚，不能有悲傷，因為他們不是人而是工具！當時戰(zhàn)亂不斷，優(yōu)勝劣汰，誰敗了，誰就是奴隸，以此形成社會合理的體制，歷史學(xué)家認為這在當時來說，是一次進步，一種文明……

　　我猛然間停住腳步，思維產(chǎn)生了堵塞：難道歷史的發(fā)展非要讓人性與人格做抵押嗎？我認為這不是進步而是倒退，以蠻力做座標，不是文明而是野蠻。一切殘無人道的體制都將是一種失敗。一個具有“民主”氣氛的中華民族，有關(guān)專制集權(quán)，在大禹時代喝下了第杯一毒素，于是，我們骨子里滲透了奴性！奴顏婢膝絕非是人性的自然元素，而是外法則的強制。而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個惡俗，無論社會怎樣的變革，這個定律都堅不可摧。那真理又是什么？在人的世界里，人摧殘人，人類社會的存在還有意義嗎？階級矛盾的激化，是一次又一次戰(zhàn)爭的起源，難道人類必須在這樣的流血中前進嗎？

　　據(jù)說大禹之前，堯舜時代是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人們沒有私心。堯帝年老時，擇賢舉薦，把王位禪讓給品德高尚的舜，舜因為大禹治水有功又讓位與禹。

　　由此斷想，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人間天堂，誰有才能誰就坐上王位治理國家，為百姓排憂解難。時至今日，人們對民主充滿向往，因為民主制度充滿自由、平等、博愛的氣氛，消除等級，解除集權(quán)專制，成了人們的熱門話題。有人說中華民族沒有民主的土壤，因此也就沒有“民主”的品質(zhì)：正義、公道、平等�？墒窃谖覀兠褡宓某跏�，堯舜二帝不就是民主最溫厚的土壤嗎？可這土壤一次性被洪水沖垮永難復(fù)歸。

　　我聽著黃河的流淌，亦如我流血的心。

　　面對有功的先祖，我很抱歉，我必須要問，人的高低貴賤之分，難道只能在財源上鑒別嗎？有財就可以握起鞭桿隨意鞭撻同類嗎？難怪富而不仁的闊佬總是財大氣粗。在這個意義上講，你永遠是中華民族的罪人，而你的兒子也因此施行了暴力，從“公天下”走向“私天下”，從此結(jié)束了“禪讓”，告別了“至德”。世襲制的王孫貴族稱霸天下數(shù)千年，在這樣的模式里，有多少人在皮鞭下流血流淚甚至喪命，人類為爭奪天下，分割地盤不知道犧牲了多少無辜的生命，而最終沒有是與非，只有強與弱，而這種紛爭永不會休止，難道不是與你最初的構(gòu)想有關(guān)嗎！

　　平等、自由、尊嚴，是人的意志！可我們的意志，似乎永遠像薄霧中的太陽，雖感溫暖卻永難觸到。因為禹給我們創(chuàng)建一個勢利的世界，一個“統(tǒng)治者思維”無處不在的世界。雖然歷朝歷代的高臺建筑，無不把“正大光明”，“清正廉潔”高懸在殿堂以示眾，而朝朝代代又無不因污濁而衰亡。歷史的悲劇一場蓋過一場，人類卻永難從中逃脫這一約定俗成的范式。其中的要義是貪婪、自私、名欲、利欲的爭奪，永不會停息……

　　我悲泣地低下頭，盯著腳下瘦弱的黃河不倦地奔流，我仿佛覺得那不是水而是血、是淚，在我的理解中，清澈是水的真理，是水就應(yīng)該清澈！可你渾濁濁地橫亙在產(chǎn)生過堯、舜、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流淌了數(shù)千年，從來沒有澄清過自己，我懷疑“清明”這個意義是否是你的忌諱？人們敬稱你為母親河！是啊，吮吸著母親的濁乳，卻每一天都在追求“清明”，難道說“濁”是我們的根本，“清”是我們永難抵達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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