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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媽媽散文
從小，我就跟個假小子似的，留著短發(fā)，不愛穿裙子，每天跟著胡同里的男孩子們一起爬墻，上樹，抓壁虎，逮麻雀，在大街小巷里瘋跑。媽媽總說我是投錯了胎，本該是個男孩子，卻錯成了女孩子。
六歲那年，我到了適學(xué)年齡，上了學(xué)前班，雖然我每天都背著媽媽做的粗布拼花書包，抱著小板凳歡歡喜喜去上學(xué)，卻還是一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模樣。以至于，知識沒學(xué)好，笑話倒鬧出不少。
印象里，那天午睡后，我照例背著書包，抱著小板凳去上學(xué)。到了學(xué)校還沒上課，我就和小同學(xué)們在院子里玩了起來，直到該上課時，進了教室，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小板凳不見了。我告訴了老師，老師在教室里找了個遍也沒找到。為此，我大哭起來，無奈之下，老師只能把我送回家。媽媽知道了原委，對老師說：這孩子粗心的很，興許認(rèn)不清自己的板凳，我去學(xué)校給她找找。結(jié)果媽媽來到學(xué)校也是沒找到，那天下午被媽媽一頓訓(xùn)斥，我是再也無心去上課了，反正是學(xué)前班，媽媽也就把我?guī)Щ丶伊��；丶液�，我�?xí)慣性地去西屋的柜子里拿零食吃，竟在西屋的門后邊發(fā)現(xiàn)了我的小板凳。我大聲喊：媽，媽，小板凳找到了，在這里。媽媽應(yīng)聲過來，看到門后邊的小板凳，問我：怎么會在這？我想起了下午去上學(xué)時的情景，支支吾吾地說：我去上學(xué)時，抱著小板凳過來拿餅干，結(jié)果拿了餅干就走了，把小板凳給忘了。媽媽嘆了口氣，說：你啊，什么時候能改掉這粗心大意的毛病。
后來我上了小學(xué)，不記得是幾年級了，反正那會兒還沒改了媽媽說的我那粗心大意的毛病。
還是午睡后發(fā)生的事。那天，我午覺睡得正香，被媽媽隔著窗子喊醒去上學(xué)，我無可奈何地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把腳丫往鞋里伸，然后拿起沙發(fā)上的書包，往肩膀一挎，慢悠悠地就往學(xué)校去了。那時，正值炎炎夏日，太陽高照，公路上漆黑的油泊都被曬化了，踩上去軟軟的，粘粘的。一路上，我像是被曬蔫了的小草，低著頭，瞇著眼，無精打采地走著。終于到了學(xué)校門口，我抬起頭，半瞇著眼睛，看到墻邊陰涼處賣冰棍的老大爺，瞬間，兩眼放光，來了精神。我想起文具盒里裝著媽媽上午給的五分錢，就巴巴地跑過去買冰棍，老規(guī)矩，那冰棍是三分錢一個五分錢倆。我一手拿著一個白花花，冰冰涼的冰棍，美滋滋地嘬了一口。這時，另一個冰棍開始滴水，啪嗒一聲，跌在了地上，我低頭去看地上那水滴裹起的小土球，正覺得可惜，卻一眼看到了自己腳丫上的兩只鞋，左腳涼鞋，右腳布鞋，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穿錯鞋了。頂著太陽，好不容易到了學(xué)校，這會兒又發(fā)現(xiàn)鞋穿錯了，怎么辦，我總不能穿著這陰陽鞋去教室吧，那豈不得被同學(xué)們笑死，想想那一張張嘲笑的嘴臉，我緊緊地皺了皺眉頭，不行，我得趕緊回家換鞋去。
那一刻，我的瞌睡勁一下子沒了，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我肩上挎著書包，一手舉著一個冰棍，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路上，我心里極度忐忑，就怕遇到熟人，更怕別人往我的腳丫上看。不到五分鐘，我就跑回了家，媽媽看到大汗淋漓，臉蛋通紅的我，忙問：咋了？咋了？咋又回來了？我氣急敗壞地沖著媽媽吼：都怨你，也不管我，鞋都穿錯了。媽媽聽了我的話，朝我腳丫上一看，隨即哈哈笑了起來，還說：你呀你，就是粗心大意，怎么把鞋都穿錯了。媽媽這一笑不要緊，我強烈的自尊心一股腦涌動出來，哇一聲，就哭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都怪你，都怪你，讓別人笑話我，我上學(xué)也得遲到了。媽媽見我哭了，一臉不屑地說：你這孩子，上學(xué)快遲到了，還有心思撿冰棍棍兒玩。聽了媽媽的話，我這才注意到我手里的兩個冰棍不知什么時候早就化為烏有，只剩下兩根干巴巴的棍兒了，見這情景，我哭的更厲害了，沖著媽媽嚷嚷：我的冰棍，我的冰棍。都怪你，都怪你，賠我冰棍，都化了。媽媽見我這一通大哭，哭笑不得地說：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送你去上學(xué)，再買個冰棍行了吧。我一邊哽咽，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和汗水，任由著媽媽給我換了鞋，把我抱上自行車送去了學(xué)校。
那時候，除了鬧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來，我還經(jīng)常做兩個奇怪的夢。一個夢，是我爬梯子上房，爬到一半時，梯子突然就脫離了房檐，我在梯子上左搖右晃，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我嚇得張著嘴巴哭喊，可奇怪的是，無論我怎么哭喊，就是發(fā)不出聲音，我只能拼命地抓牢梯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從梯子上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直到我從夢中掙扎著醒來，知道這只是個有驚無險的夢，才長噓一口氣。我把夢告訴媽媽，媽媽說我夢見爬梯子說明我是在長個，還說用不了多久，我就會長的比她還高，聽了媽媽的話，我別提多開心了，我巴不得趕緊長大長高，到時候就可以像媽媽一樣，洗衣做飯時，能從水窖里一下子提起一桶水，而不是現(xiàn)在我這樣一次只能提起半桶水。
另一個夢，是我處于迷離狀態(tài)，在一條平緩的路上走著，突然腳下出現(xiàn)一塊石頭，這塊石頭越來越大，慢慢變成了一座大山，我被拱到了山頂，看一眼腳下，成了萬丈深淵，我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一抖就掉了下去，奇怪的是，我一直在飄，到從夢中醒來時都沒落了地。我又把夢說給媽媽聽，媽媽說我這個夢告訴我一個道理，就是做人做事都要腳踏實地，不可粗心大意，不然，一不小心就會從高處摔下去，后果就是飄飄乎乎沒了落腳之地。我聽了媽媽的解釋，心里著實被嚇壞了，我記得夢里那腳不能沾地的感覺，空洞洞的，沒著沒落，想想都害怕，那時候我就痛下決心，一定要改掉粗心大意的毛病。這兩個夢反反復(fù)復(fù)糾纏了我好幾年，以至于許多年后，我依然記得這兩個夢的每個細節(jié)。
在那之后，我的確開始刻意地改變自己，確切地說，也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有了一個小女孩本該有的特質(zhì)。愛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孩子，更如此。十歲那年，我吵吵著要穿耳洞，奶奶說：等著，到了臘八我給你穿。然后我開始日夜期盼臘八的到來，終于，天寒地凍的臘八到了，奶奶說：出去跑兩圈，讓耳朵凍紅了，沒了知覺，回來我給你穿耳洞。我按著奶奶的吩咐從大街上跑了兩圈回去，身上出了汗，耳朵卻凍的冰涼，奶奶把帶著沾了香油的白線的縫衣針，用燃起的火柴烤了烤，然后就朝著我的耳垂伸過來，我看著那尖尖的針頭一點點靠近我，嗖一下蹦了三尺遠，對奶奶喊：不穿了，不穿了，嚇?biāo)懒�，嚇�(biāo)懒�。奶奶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這孩子，膽忒小。
那個冬天，奶奶的針尖尖終沒穿過我的耳垂，可是，耳洞我對的誘惑卻沒有消減，每每看到別的小女孩帶著亮晶晶的耳釘或耳墜，我都羨慕的不得了。直到第二年春天，鄰村廟會，我和幾個同學(xué)約好一起去穿耳洞。我記得，那是個推著自行車的男人，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放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箱子，那個箱子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耳釘，耳墜，耳環(huán)，別提多漂亮了。在那箱子上還寫著四個字：無痛穿耳。我們問：你穿耳洞，真的不疼？那人信誓旦旦地說：不疼，我這是專門穿耳洞的槍，一下就好。聽了這話，我和幾個同學(xué)心里別提多高興了，任由著那個男人在我們耳垂上畫點，打槍。砰砰幾聲，我們幾個人耳垂上都多了個圓溜溜的耳釘，那人又說：耳洞一個星期不能沾水，每天拿酒精消毒，還要經(jīng)常轉(zhuǎn)動耳釘，等耳洞的新皮長好了，不疼了，就可以摘下耳釘換新的戴了。所謂的無痛穿耳，只是說打槍的剎那沒有多大痛苦，事實上，穿好耳洞以后的幾天還是會疼，有時候耳垂會火辣辣的疼得鉆心，媽媽說：把耳釘摘了吧，別受罪了。我斬釘截鐵地說：不，我能忍。
以后的幾天，媽媽每天給我消毒清理，在媽媽的精心呵護下，耳洞一天比一天好，十來天后，終于不疼了，為此，媽媽還特意去縣城給我買回來一副銀耳圈，媽媽說：戴銀的比鐵的鋁的好，不容易感染。果然，自從我戴著媽媽買的銀耳圈后耳洞再沒疼過。媽媽一直把我當(dāng)小公主一樣疼愛，當(dāng)我一點點長大，續(xù)起了長發(fā)，媽媽就開始給我買各式各樣的發(fā)卡皮筋頭花。媽媽還給一向嫌裙子累贅的我，買了許多漂亮的裙子，她說女孩子還是穿裙子好看。我穿著媽媽買的新裙子，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轉(zhuǎn)著，那一刻，我也覺得自己特別好看。后來，我喜歡上了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喜歡上了扎各種小辮兒，還喜歡上了戴各種飾品，穿各種漂亮的衣服。
小時候的家境雖不算富裕，卻也是不愁吃穿。爸爸媽媽經(jīng)常給我一些零花錢，不到萬不得已，這些零花錢我是舍不得去花的，我會放進媽媽給我買的粉色珠片帶拉鏈的小錢包里，如果是嶄新的一毛，兩毛，五毛，或一塊的紙幣，我就會把它們夾進一個沒有用過的筆記本里。這些最大面值一塊，最小面值一分的零花錢就那么安安靜靜地被我放置在衣柜的最底層。
我上初二那年，在縣城意外看到了一家美術(shù)班正在招生，報名費五十塊錢。我從小喜歡畫畫，看到這個招生啟示徹底心動了，回家央求媽媽讓我去學(xué)畫畫，媽媽說：學(xué)那個干啥，一點用都沒有，還得花不少錢。我知道自從幾年前爸爸車禍去世后，媽媽要養(yǎng)育我和弟弟的擔(dān)子一下子加重了，可是，我實在想去學(xué)畫畫，就倔強地對媽媽說：我學(xué)畫畫，不花你的錢。
第二天，我準(zhǔn)時去了美術(shù)班報名。當(dāng)我把五十塊錢報名費交給老師時，老師驚呆了，他說，他從沒見過哪個學(xué)生拿著這樣小到一分，大到一塊，還有許多沒有一處折痕的嶄新的紙幣去報名的。我只是靦腆地笑了笑，沒有說一句話。沒有人知道，我積攢的這些零花錢一共六十五塊二，交了五十元報名費，剩下的十五塊二也都購買了繪畫用品，從那以后，我積攢了多年的零花錢徹底沒了。
媽媽，總是善解人意，媽媽，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告訴她，美術(shù)班我報名了，以后每個星期六日和節(jié)假日都會去縣城學(xué)美術(shù)。媽媽搖了搖頭，又笑了笑，說：你既然選擇了，愿學(xué)就學(xué)吧。從那以后，隔三差五我就得跟媽媽要錢買鉛筆，顏料，素描紙，水粉紙，無論要多少，媽媽從來沒有猶豫過。我好奇地問媽媽：你也不問問我都干嘛用？媽媽說：我還不知道你？你是不會亂花錢的。聽了媽媽的話，我很開心，是的，我除了正常開支是不會亂花錢的，因為我知道媽媽這些錢的來之不易。
開始學(xué)美術(shù)的時候，無非就是畫些實物幾何圖形，雖然看似簡單，但對于初學(xué)者來說還是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那時候總是會出現(xiàn)許多問題，比如，線條不夠勻稱，構(gòu)圖不合比例，質(zhì)感不突出，明暗對比不協(xié)調(diào)等等。隨著文具盒里H到B的鉛筆不斷地更新?lián)Q代，我終于可以畫出頗有點技術(shù)含量的素描了。素描的基本功穩(wěn)定后，我又學(xué)了水粉畫，水粉筆日復(fù)一日地在顏料水桶與畫紙之間游走，沒多久，水粉畫我也能畫得有些韻味了。我拿著這些勉強能看過去的畫給媽媽看，媽媽一臉的笑容，說：不錯不錯，畫得像那么回事了。我也是毫不謙虛地說：那當(dāng)然，我是誰？畫不好就怪了。媽媽聽了只是笑。后來，有一天我放學(xué)回家，發(fā)現(xiàn)媽媽正往我家櫥柜的玻璃框里鑲我畫得水粉畫，看到我回來了，媽媽說：這里太空，放兩張畫添點喜氣兒。我看著自己的兩張作品被媽媽細致地安放在玻璃框里，臉上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從那以后，每每有人來串門，都會一眼看到櫥柜玻璃框上的兩張畫，人家一問是誰畫的，媽媽就笑嘻嘻地回答，說：是小靜畫的。然后別人就會眉飛色舞地把我夸贊一番，媽媽笑得很開心，我聽了也是偷著樂。
其實，我真算不上一個刻苦的孩子，僅僅是憑著那么一點點天賦，在學(xué)了美術(shù)一年后，中考時，美術(shù)特招竟考了個全市第三名的成績。美術(shù)老師很意外，那些一起畫畫的同學(xué)也很意外，我自己更是意外，誰也沒想到平時畫畫并不突出的我，竟然會臨場發(fā)揮的如此好，甚至比畫了兩三年的同學(xué)考的都好。
這次中考，無疑是我人生中的一次轉(zhuǎn)折。許多美術(shù)學(xué)校都寄來了錄取通知書，可是，面對著如此之多的機會，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繼續(xù)深造。因為那些美術(shù)學(xué)校高昂的學(xué)費，使得我不得不為含辛茹苦養(yǎng)育我和弟弟長大成人的媽媽去考慮。自從爸爸去世后，媽媽頭上一下子生出了許多白發(fā)，樣子也越來越憔悴，媽媽看上去顯得蒼老了許多。也許我可以自私一點，不為媽媽的艱難考慮，但是，我的確做不到自私，為了安心，我愿意選擇放棄繼續(xù)讀書和繪畫的機會。
那年秋末，在從事內(nèi)畫行業(yè)的表姐夫的推薦下，我去了衡水學(xué)習(xí)內(nèi)畫。表姐夫?qū)寢屨f：小靜喜歡畫畫，這個內(nèi)畫用不了多少學(xué)費，而且還可以邊學(xué)邊加工。等學(xué)精了也算是一技之長，到時候接活搞加工也算有了吃飯的本事。媽媽聽了，直說：好好，小靜愿意就去吧。
因為有美術(shù)底子，所以我學(xué)起內(nèi)畫來進步特別快，內(nèi)畫老師經(jīng)�？湮艺f：這孩子心細，畫什么像什么，好好培養(yǎng)，會成好手。我心里竊喜，以前媽媽老說我粗心大意，現(xiàn)在老師又說我細心，看來，我真的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秋去冬來，轉(zhuǎn)眼又到了春天，一次外出做繪畫表演的機會把我吸引了，我以想趁年輕出去闖闖的話，謝絕了內(nèi)畫老師的挽留。那年三月七號的晚上，在內(nèi)畫老師的親自護送下，我和一起學(xué)內(nèi)畫的另一個小姑娘登上了德州開往蘇州的火車。那一去，就是兩年。兩年間，我回過兩次家，每次回家，媽媽都顯得無比開心。媽媽對我噓寒問暖，關(guān)懷倍至，讓我在家的幾天時間都過的特別快樂。
我是個戀家的人，其實，與其說戀家，不如說是戀母。我對媽媽的依戀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在外邊的生活很輕松很自在，可是，唯獨沒有媽媽的陪伴，對我來說，天堂我都不稀罕。為此，兩年后，我毅然辭去了工資豐厚，待遇優(yōu)越的內(nèi)畫表演工作，選擇了回到生養(yǎng)我的家鄉(xiāng)，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媽媽身旁。
后來，在媽媽的期盼下，我結(jié)了婚，生了子，過上了屬于我自己甜蜜溫馨的小日子。由于婆家離媽媽家特別近，剛結(jié)婚那段時間我?guī)缀跆焯焱遗�，每天和媽媽在一起說話聊天做飯收拾家。后來，我懷孕了，媽媽更是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吃的穿的用的從沒讓別人操過心，她一人全權(quán)包攬了。從小到大，或許只有在我懷孕那段時間才是和媽媽相處最融洽的時光。小時候不懂事，仗著媽媽寵我，就和她頂嘴，和她生氣，和她冷戰(zhàn)。再大點天天上學(xué)，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并不是很多。再后來，初中畢業(yè)后，我又去了衡水，再去了蘇州，一年到頭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也沒幾天。而我懷孕那段時間，卻和以往完全不同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更理解媽媽，懂得心疼媽媽，我們可以朝夕相處，每天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日子雖然平淡，卻顯得那么珍貴，那么融洽，那么和睦。媽媽也問過我：后悔從蘇州回來不？我說：不后悔，能天天和媽媽在一起，比什么都幸福。媽媽說：傻丫頭，媽媽還能陪你一輩子�。∥艺f：我就要媽媽陪我一輩子，我還要媽媽以后給我?guī)Ш⒆�。聽了我的話，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媽媽病了，在我預(yù)產(chǎn)期前幾天精神就很不好，在我生產(chǎn)那天，媽媽拖著倦怠的身體陪我去了醫(yī)院，看到了她的第一個外甥女兒，也就是我的女兒出生。在我月子期間，媽媽的精神已經(jīng)一日不如一日，她來看過我?guī)状�，每次都是在弟弟的陪同下匆匆來，匆匆去�?/p>
生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讓我們隨時都要做好生死離別的準(zhǔn)備。女兒滿月時，媽媽住了院，女兒八個月時，媽媽去世了。在這八個月里，我每天奔波于婆家和娘家兩個地方。一頭是我襁褓中的女兒，一頭是我親愛的媽媽。那個時候，我的心思更偏向于媽媽，畢竟和女兒相處的有限日子抵不過和媽媽在一起的二十多年。另外婆婆是個細心的人，女兒由她照顧我很放心，而媽媽，除了我，再沒有更合適的人照顧她了。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焦慮，恐慌，無奈，悲傷中度過，我全心全意地祈求上天能給媽媽一次生的機會，哪怕用我的生命來換取，我都愿意�？墒聦嵣�，我的期盼根本無濟于事，媽媽在疾病的百般折磨下，最終離開了我們。
媽媽的離去，致使我心中的那片天空徹底坍塌了。從小到大，爸爸早逝，媽媽一直是我家的頂梁柱，是我家的主心骨，更是我和弟弟全身心依賴的避風(fēng)港。如今，媽媽走了，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睛看看我和弟弟，看看我們的家，更不會讓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家的每個角落。那是種無法言語的失落，我的心，在那段時間被徹底掏空，媽媽的離去，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而這份痛，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同身受，能夠切身體會的。
當(dāng)思念開始無休止地泛濫時，必定需要一種方式將它表達出來，于我而言，沒有什么能比文字更具有珍藏意義。我開始回憶有關(guān)媽媽的點點滴滴，只要在我的腦海里還有印象的事，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影子，我都會沿著這條影子努力去搜索更多媽媽的故事。我的筆尖開始變得異常忙碌，開始不分日夜地去記錄，去緬懷，去書寫媽媽。其實，我是害怕，害怕當(dāng)我老去的時候，記憶力減退，會一點點忘記那些關(guān)于媽媽的事�，F(xiàn)在，此刻，趁我還記得，我選擇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記住我的媽媽。
自始至終，我都是媽媽眼中那個愛做夢的孩子。小時候做夢，長大了做夢，現(xiàn)在還是會做夢。小時候的夢可以說給媽媽聽，長大了的夢也可以說給媽媽聽，唯獨現(xiàn)在的夢，只能一個人獨自去體味。無數(shù)次的夢中，都有媽媽的身影，媽媽的模樣，媽媽的聲音，醒來，卻只有我一個人的心痛和眼淚。我知道，媽媽若看到我為她流的眼淚一定會心疼，我也知道，媽媽一定是希望我過的好，過的幸福，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去愛家人，愛生活�？墒牵M管如此，我依然希望媽媽不要怪我懦弱，請媽媽，以及所有愛我的人，允許我，在我想媽媽的時候，靜靜地掉眼淚。
想對媽媽說的話太多太多，多到有些凌亂，多到有些語無倫次，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在這個世上，有個人最能包容自己的孩子，最能設(shè)身處地地為孩子著想，最能不厭其煩地聽孩子說話，這個人，就是媽媽。我想告訴媽媽，如今，我已經(jīng)長大了，懂事了，也比以前細心了。我還要告訴媽媽，我再也不留假小子一樣的短發(fā)了，媽媽給我買的頭花，至今我還留著好幾個。更重要的是，我還要告訴媽媽，我如今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媽媽曾經(jīng)抱的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也就是我的女兒，也已經(jīng)是個俊俏可愛的小姑娘了。
在寫這篇文章前，我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發(fā)生的一些事，以及小時候經(jīng)常做的兩個夢。而這些事和這兩個夢，都和媽媽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沿著這些記憶，我仿佛又回到了媽媽在的那些日子，就這樣，一路寫下來，一路憶下來，直到又回到現(xiàn)在，回到媽媽已經(jīng)離開我的此刻。
其實，我還不想擱筆，我還想在腦海里繼續(xù)打撈更多關(guān)于媽媽的故事。可是，我又告訴自己，關(guān)于媽媽的文字，是我筆下最生動，最真實，最刻骨銘心地情感，最好的方式，就是選擇等待，等待有關(guān)媽媽的記憶，倏地一下在我腦海呈現(xiàn)，如此，我才能更真切地去書寫我的媽媽，以及所有關(guān)于媽媽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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