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無長篇史詩的原因
由《詩經(jīng)》中有無史詩引出為何無長篇史詩的關鍵問題,《詩經(jīng)》沒有長篇史詩的原因較復雜,影響它的因素很多,特別是周人單一神教、人神分離的宗教思想,具有明確政治目的的采詩制度以及中國詩歌重抒情、言簡意賅的特點影響了長篇史詩的形成。
1((詩經(jīng)》中有無史詩
1. 1史詩的概念
史詩源出古希臘,有平話或故事的意思,是亞里斯多德在他的《詩學》中為文學作品分類時首先提出的。
“所謂史詩一般是指人類童年時期創(chuàng)作的長篇敘事詩,往往取材于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事件,塑造崇高的英雄形象,充滿激昂奮進的精神,它氣魄雄偉、結構宏大,并富于神話色彩和純真的氣質(zhì),是文學史上一種古老而重要的文學體裁!
1.2《詩經(jīng)》中有無史詩
在中國,史詩概念出現(xiàn)得很晚,是“五四”以后學者們運用西方的詩歌藝術理論研究《詩經(jīng)》時才提出來的。《詩經(jīng)·大雅》中《生民》等五篇詩歌敘述周人從始祖后櫻創(chuàng)業(yè)到建國的歷史,具有史詩的性質(zhì),有學者認為是漢民族的史詩。到目前為止,學術界對<詩經(jīng)》中《生民》等數(shù)篇詩歌是不是史詩,或者《詩經(jīng)》中有沒有史詩的看法很不一致。
一種意見認為這五篇詩歌是史詩。持此種意見的有陸侃如、馮沉君等,他們主要根據(jù)馬克思論述希臘神話時提出的史詩“三要素”,理由是(1)((生民》等詩產(chǎn)生于野蠻和文明交替時期,是藝術發(fā)展尚不發(fā)達階段的產(chǎn)物。(2)具有鮮明生動的形象和一定的故事情節(jié)。(3)具備了馬克思提出的史詩的三個“必要條件”,即神話、歌謠和歷史傳說。
另一種意見則認為,這五篇詩歌規(guī)模太小,根本算不上史詩。余冠英《詩經(jīng)選》稱之為一般敘事詩,劉大杰《中國文學發(fā)展史》稱之為歷史敘事詩。這五首詩篇幅最長的《皇矣》是%句,篇幅最短的《綿》是54句,五首詩加起來才380句。這同荷馬史詩中的《伊利亞特》15693行相差甚遠。
持第一種意見學者由于論證充分,贊同的人越來越多。每個民族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不同,篇幅的長短也不是斷定為史詩的決定因素。既然這樣,那么,中國歷史那么悠久,古代文明那么發(fā)達,代表中國古代最早、最高詩歌成就的《詩經(jīng)》為什么沒有長篇史詩呢?
2((詩經(jīng)))中為何無長篇史詩
2. 1宗教思想的影響
史詩的一個重要因素便是有神話色彩,談這個問題,必然談到中國古代神話。中國古代不乏瑰麗的神話故事,如共工怒觸不周山、夸父逐日、后男射日、女蝸補天、精衛(wèi)填海等,這些神話可能還比周史詩形成的時間早,可這些神話的傳播卻只能停留在零星的、片斷的水平,沒有像荷馬史詩那樣被整理成篇,更不要說長篇了。前輩學者提出中國民族缺乏想象力,且沒有自己的神譜,所以沒有生成系統(tǒng)的神話乃至史詩。這種說法,用民族性的抽象概念去解釋具體的問題,與答案沒有直接關系。中國上古神話并不缺乏想象因素,前面談到的那些神話可謂想象奇特,很有想象力。而且這種偉大的傳統(tǒng)一直影響著中國文學的發(fā)展,從屈原、到李白、到吳承恩、到蒲松齡,能說中華民族無想象力嗎?
其實這與周人的宗教思想是分不開的。周人崇拜的至高無上的神便是上帝,或稱為天、上天、昊天、蒼天,如《大雅·蕩》:“蕩蕩上帝,下民之辟!币磺刑鞛亩細w于上帝的震怒,如《大雅·板》:“上帝板板,下民卒瘴!币磺邢褙S收、人口繁衍、戰(zhàn)勝敵人等祥瑞都是上帝的賜予,如《大雅·文王》:“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險降,在帝左右”!洞笱拧せ室印穼懙:“皇矣上帝,臨下有赫。……乃眷西顧,此維與宅!薄洞笱拧ど瘛吩:“上帝不寧,不康櫻祀,居然生子!边@個上帝的形象是很虛幻、很模糊的,并不是一個實體!洞笱拧の耐酢穼懙:“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笨梢钥闯,周代的宗教思想中,神和人并不像西方的神話是同體的,神是被清晰地人格化的。正是周人的.這種單一神教、人神分離的宗教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詩歌對神的想象力,也就限制了詩歌的篇幅。究其原因,大概與當時的社會政治形態(tài)有關系。周天子對于各諸侯國是統(tǒng)屬與被統(tǒng)屬的關系!缎⊙拧け鄙健穼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比珖挥幸粋至高無上的周天子,上天也只有一個上帝。
2. 2采詩制度的影響
采詩制度對《詩經(jīng)》的形成有莫大的功勞,但是《詩經(jīng)》最后沒有出現(xiàn)篇幅浩大的敘事史詩,又與采詩制度有直接的關系。
這里的采詩,一是民間采詩,二是官員獻詩。民間采詩是為“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收在《國風》里。官員獻詩“大抵是周公從慮后不安,永保天命出發(fā),以詩樂的形式,為進行傳統(tǒng)教育而制作出來的”,大部分收在《雅》、《頌》里。從一開始,采詩就有比較明確、具體的政治目的?梢哉f,一切與采詩有關的活動都是圍繞著“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為穩(wěn)固王權、永保天命,推行禮樂教化進行的,而并非因為有了自覺的文學意識再去熱心采集、整理詩歌的。 周代采詩制度大為風行時,下至民間詩歌,上到高級官員所獻之詩都要遵循一定的原則,不能隨便越軌。不管是為了觀民風、行教化之用,還是為了配樂欣賞、娛樂,都對詩歌的內(nèi)容、篇幅有所取舍。一些涉及當朝統(tǒng)治階級上層禁忌的詩歌,或者是篇幅過長的敘事類長詩可能不在鼓勵創(chuàng)作之列。余冠英先生曾經(jīng)作過研究,斷定《詩經(jīng)》經(jīng)過統(tǒng)一的加工修改。他的結論是《詩經(jīng)》在兩方面被修改過:一個是統(tǒng)一文字,消滅方言,改為周人的普通話,并進行加工潤色;另一個是增減章節(jié),分割拼湊。形式可以被修改,內(nèi)容當然也可被改變。
《國風》的內(nèi)容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但是沒有一首詩寫到有關先祖先賢的。在崇祖意識強烈的周代,是不允許民間詩歌涉及先祖、先賢的內(nèi)容的!秶L》里不允許有歌頌先賢、先祖英雄的內(nèi)容,此類內(nèi)容只能出現(xiàn)在用于祭祀的《頌》和用于朝廷禮樂的《大雅》中了!渡瘛返任迨自姸际赵凇洞笱拧分,“雅”是周首都的樂調(diào)。《左傳》昭公二十年:“天子之樂曰雅。”而《大雅》的用途,據(jù)朱熹《詩集傳》說:“正大雅,會朝之樂,受鰲陳戒之辭也!薄洞笱拧肥怯糜谥芴熳优c諸侯,或諸侯相互之間舉行會盟朝見等儀式時所用的樂章。《左傳》襄公四年:“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倍蓬A注:“《文王》之三,《大雅》之首,《文王》、《大明》、《綿》!庇帧秶Z·魯語》:“夫歌《文王》、《大明》、《綿》,則兩君相見之樂也。皆非使臣之所敢聞也!庇纱丝梢,周史詩是西周初期的作品,其目的是在天子、諸侯朝會的時候歌頌祖先的功業(yè)。
這些史詩的作者具體是誰不可考,大概有樂師、大青、小青、大師、著朦等官員。不管是哪些官員,或者是天子,決定了這些詩一旦創(chuàng)作成功便不再允許修改加工,也不可能有太長的篇幅,在莊嚴、鄭重的朝廷禮儀場合,是不可能有耗時很長的頌唱的。在這一點上,歐洲的史詩則不同,它的創(chuàng)作、流傳都是在民間進行的。像荷馬因失明沒有其他的工作,只能靠演唱來維持生活,他的演出沒有固定場所,街頭巷尾、宮廷盛宴、節(jié)日聚會都是他演出的地方,為滿足不同層次聽眾的要求,不斷改變演唱內(nèi)容,對古老的神話傳說和希臘的英雄事跡進行修改、加工以至成為長篇,成為了客觀的需要。在當時,周的史詩是不可能這樣的。
具有明確政治目的的采詩制度,要求詩歌的采集、整理、加工、定形都要遵循一定的原則,不能隨便越軌,這較大程度上限制了《詩經(jīng)》中詩歌的篇幅和內(nèi)容,一些歌頌先賢、先祖的英雄史詩不能隨便進行再創(chuàng)作,以形成大型的長篇史詩。
2. 3中國詩歌特點的影響
商代時,人們認識世界開始由宏觀走向微觀,認識對象擴大,開始把社會生活的每個細節(jié)作為藝術的表現(xiàn)對象。一次小小的采摘,一次耕作都能構成一首完整的小詩。周代時,詩經(jīng)《國風》的許多篇章都反映了這種現(xiàn)實生活。同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復雜了,人的感情世界被作為描寫的對象,抒情詩占多數(shù),敘事詩占少數(shù),而且極少有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篇幅也不長。
這與中國古代詩歌簡約、清雋的風格也有很大關系,它決定了中國古代不會產(chǎn)生鴻篇巨制的史詩!洞笱拧ど瘛范潭桃痪洹奥牡畚涿,散枚介枚止”,卻講述了姜媛踏帝趾印生子,得到后人幫助的經(jīng)過。正如徐邁先生所說:“這種言簡意賅、意蘊深遠的表現(xiàn)手法既制約了古詩創(chuàng)作的篇幅長短,使其不可能向長篇史詩發(fā)展,同時又呈現(xiàn)了別國詩篇無法媲比的精巧玲瓏、微言大義。”
2. 4其他影響
漢語言本身的特點也影響著周代詩歌的篇幅。漢語言是單音節(jié)的,有獨特的音韻、聲調(diào),按一定的次序組合能形成特殊的節(jié)奏和韻律,構成音樂美。周代的詩歌節(jié)奏強烈、音韻和諧、句式整齊,它的形式更加完美,篇幅也就趨于短小。
還有的學者提出,中國早期的表意文字不適宜記錄史詩,即使殷代有口耳相傳的史詩,也不可能把那么長的文字記錄在甲骨上,也有一定的道理。
3結論
總之,《詩經(jīng)》沒有長篇史詩的原因較復雜,影響它的因素很多。特別是周人的單一的、人神分離的宗教思想,具有明確政治目的的采詩制度以及中國詩歌重抒情、言簡意賅的特點影響了長篇史詩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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