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王績唐詩全詩賞析
《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是隋唐時期詩人王績的詩作。全詩以思故園、問故園、意欲回歸故園列句成章，脈純利潤清晰、篇法圓緊。
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
旅泊①多年歲，老去不知回。
忽逢門前客，道發(fā)故鄉(xiāng)來。
斂眉②俱握手，破涕共銜杯③。
殷勤訪朋舊，屈曲問童孩。
衰宗多弟侄，若個賞池臺。
舊園今在否，新樹也應栽。
柳行疏密布，茅齋寬窄裁。
經(jīng)移何處竹，別種幾株梅。
渠當無絕水，石計總生苔。
院果誰先熟，林花那后開。
羈心只欲問，為報不須猜。
行當驅(qū)下澤，去剪故園萊④。
【注釋】
�、俾貌矗浩�，這里指在外做官，未能歸鄉(xiāng)。
�、跀棵迹喊櫰鹆嗣迹@里指掉淚動容，是表達思鄉(xiāng)之情。
�、坫暠汉染�
④萊：草名，又名藜。一種一年生草本植物。嫩苗可食，生田間、路邊、荒地、宅旁等地，為古代貧者常食的野菜
【賞析】
王績由隋入唐，大業(yè)(605-618)間舉孝廉高第，授秘書正字。武德(618-626)初，待詔門下省，百無聊賴，或問：“待詔何樂?”他說：“俸祿太少，又很寂寞，但日有美酒三千，還是可以留戀的。”這種孤寂苦悶，無所事事的生活環(huán)境，常常引發(fā)詩人的思鄉(xiāng)之情。這樣，一旦遇上可以訴說衷腸的鄉(xiāng)人，那久已蓄積的感情，就猶如開閘的蓄水，一發(fā)而不可收，要得到盡情的宣泄。這首詩就是詩人旅居京華，待詔門下省時，遇鄉(xiāng)人朱仲晦所作(《全唐詩》卷三十八載朱仲晦《答王無功問故園》詩)。
詩寫得頗有意境，一開頭它就把讀者帶到詩人寓居的他鄉(xiāng)京城里。這兒房屋鱗次櫛比，車水馬龍，以致詩人在外旅居多年，到老了仍沒有想回故鄉(xiāng)，然而“樂不思蜀”只是表面的意思，繼續(xù)讀下去就可以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始終魂牽夢繞在詩人心中。詩人忽然在自己門前遇到了多年不見的故鄉(xiāng)人，久別重逢，彼此都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情不自禁地緊握著對方的手。接著客人被熱情地請進了屋子，賢淑的主婦迅速準備好了洗塵的酒肴。座中，主客相談十分親熱融洽。主人一個勁地詢問著故鄉(xiāng)的事。他首先問起親朋好友，連他們的孩子都仔仔細細地詢問到了。接下去，到詩人開始詢問自己的宗族的近況。王績是隋末大儒王通的弟弟，他的二哥是《古鏡記》的作者，此外還有弟兄四人。王通死于大業(yè)年末，他的兒子王福畤(王勃之父)、王福郊以及其他子侄在王績作這首詩時，大都在故鄉(xiāng)，因此王詩說“衰宗多弟侄，若個賞池臺”。
接著，詩人一連提了許多問題，問到舊居、栽樹、建房、種竹、植梅、渠水、石苔、園果、林花等等。而這一連串的提問，在表現(xiàn)了詩人關(guān)心故鄉(xiāng)親人的的迫切心情的同時，在人們的眼前呈現(xiàn)出一幅幅自然風景和社會生活圖畫。最后，詩人以叮囑故人回答不要有顧慮和表示自己將告老回鄉(xiāng)作結(jié)，娓娓動聽，余韻無窮。王績受老莊思想影響較深，他的不少詩作盡管流露出對封建禮教羈束的不滿，但也往往表現(xiàn)出遺世獨立、消極隱遁的思想。讀罷這首詩，使人感到王績一生雖有逃避醉鄉(xiāng)的一面，但他又并非真如他所說的“長昏飲”，而是也有清醒和熱愛生活的一面的。
這首詩在藝術(shù)上很有特色，提問用于詩文中的很多，諸子散文、史傳文學以及詩歌都有，如《天問》一口氣提了一百幾十個問題，《詩經(jīng)》的《行露》十五句中連用九個問句，根據(jù)詩歌內(nèi)容的需要，恰當?shù)厥褂脝柎鸬男问�，可以使作品顯得不板滯。
王績這首詩大約曾受此前樂府詩《門有萬里客》(曹植)、《門有車馬客行》(陸機)的啟迪。曹、陸這些詩“皆言問訊其客，或得故舊鄉(xiāng)里，或駕自京師，備述市朝遷謝，親友凋喪之意也”(《樂府解題》，府詩集》卷四十引)。但王詩和它們在主題、形式上又大不相同，這就充分表現(xiàn)了詩人的獨創(chuàng)性。
這是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詩，以往讀者總以為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其實它還有疑義要“相與析”。譬如王績是生活在隋唐之際的人，他在兩朝都做過官，而隋文帝都京師(長安)，隋煬帝都東京(洛陽)，唐朝又定都長安，那么，詩題所說“在京”，是哪個京呢?又如王績的'籍貫， 《唐詩紀事》說他是“絳州”人;新、舊《唐書》本傳說他是龍門(今山西河津縣)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東皋子集》又說他是“太原祁(在今山西省)人”;《全唐詩》卷三十八所載“王績鄉(xiāng)人”朱仲晦《答王無功問故園》說“我自銅州來”，又容易使人以為他是“銅州”(唐屬渤海政權(quán)，其州在今鏡泊湖以南地區(qū))人，那么，他的“故鄉(xiāng)”究在何處呢?還有這“朱仲晦”在較早的記載唐代詩人的文獻中均無記錄，他究竟是不是“唐”人，是不是王績的“鄉(xiāng)人”呢?假如不弄清王績的生平事跡，此詩的寫作年代，就無法去回答它們，也不能說已全讀懂了這首詩。
王績一家的籍貫是有變化的，據(jù)他的《游北山賦序》、呂才《東皋子集序》和杜淹《文中子世家》的記載，他家在漢代定居于祁，西晉末永嘉之亂，遷徙南方，北魏太和時再遷龍門，至王績時已居住五代，所以他應為唐絳州龍門縣人�！肚逡唤y(tǒng)志》對河津東皋村的方位有具體介紹，應當說王績所思的故園正在這里，而不是別的地方，更不會是榆關(guān)之外的“銅州”，所謂“朱仲晦”是王績的“鄉(xiāng)人”，完全出于誤會，因為他就是宋人朱熹，在《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第一首詩就是《答王無功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
至于王績“在京”的問題，關(guān)系到此詩寫作時間和背景。王績一生在隋在唐入“京”都不止一次。王績生于公元585年(隋文帝開皇五年)，十二歲時曾在京師見楊素、薛道衡。隋煬帝大業(yè)中，他三十歲左右曾赴東都應舉、任官。公元621年(唐高祖武德四年)底或翌年初，王績?nèi)甙藲q，友人薛收曾到龍門訪問他，促其出山，不久，他就應召入長安，待詔門下省。公元624年(武德七年)，薛收卒。公元627年(貞觀元年)，王績四十三歲，他的兄長王凝以監(jiān)察御史身份彈劾大臣侯君集，涉及太尉長孫無忌，王氏兄弟受到壓抑，王績以“腳疾”罷歸。呂才《東皋子集序》說他“貞觀中以家貧赴選”，歲余又“掛冠歸田”。《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寫于這兩次歸田之前，而以公元627年(貞觀元年)的可能性最大。那時他離家多年，人已四十出頭，雖非老人，卻容易產(chǎn)生歲月催人老的感慨，所以詩中說“旅泊多年歲，老去不知回”。從這段歷史，可以看出王績的歸隱并非故意與新興王朝不合作。
聞一多先生在論及唐初半個世紀詩歌的情況時說過，“這五十年，說是唐的頭，倒不如說是六朝的尾”(《唐詩雜論·類書與詩》)。正因為那時大多數(shù)詩人都致力于綺靡的詩歌創(chuàng)作，王績等少數(shù)詩人的清新質(zhì)樸的作品就更顯得可貴了。
劉禹錫曾稱贊王績“以有道顯于國初”，“文章高逸，傳乎人間”(《王質(zhì)神道碑》)�！端膸烊珪偰刻嵋�·東皋子集》在論王績詩時又把它和盛唐詩歌聯(lián)系起來：“其詩唯《野望》一首為世傳誦，然如《石竹詠》，意境高古，《薛記室收過莊見尋》詩二十四韻，氣格遒健，皆能滌初唐俳偶板滯之習，置之開元、天寶間，弗能別也。”的確，盛唐時代的一些寫田園生活、寫朋友親人真摯情誼的名篇都能見出王績文風的影子。讀這首《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時，讀者很自然地會想到王維的“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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