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經(jīng)》的觀與照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全文260字。較之于600卷、480余萬字《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許多人只能選擇那260字來讀。

　　根據(jù)我的觀察，會讀書的人都具有某種快速瀏覽的能力，于瀏覽中選擇必需精讀的書，好比科學(xué)種田，讓有限的精力付出，用之于種一得十、得千、得萬的收獲上。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全文260字。較之于600卷、480余萬字《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許多人只能選擇那260字來讀。

　　“般若"是梵語音譯，讀音為"波惹"，于"一切諸智慧中，最為第一，無上，無比，無等，更無勝者"(《大智度論》)。作為大乘佛教的理論基礎(chǔ)，般若波羅蜜是哲人的慧教，佛學(xué)之根基，諸佛的智母。這樣有益的書，能不精讀么!

　　那么，作為智母的佛學(xué)，它對人世與人生持怎樣最為明智的看法呢?人怎樣才能圓滿實現(xiàn)自我價值去獲得一種真正的自由自在，去有利人類呢?應(yīng)該說，人活著想弄明白的就是這個問題。任何一個有所追求的人，心里都裝著這個問題。人是社會的人，盡管受制約于外部種種因緣關(guān)系，但這個問題畢竟屬于自我內(nèi)心的問題�！缎慕�(jīng)》的主旨，就是直趨人心，啟般若智，以辨知生命存在的本質(zhì)狀況與真實價值，去度過苦難，輕松步入自我解救、人格完美的自在境界。梵語"波羅蜜多"為度達(dá)之意，全靠般若這一航燈的智照，所以稱"般若波羅蜜多"。這種度達(dá)，要做到六種修持，謂"六波羅蜜"，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亦統(tǒng)稱"菩薩行"，也就是佛法。

　　佛法強調(diào)"直指人心"，認(rèn)定心外無法，且"心為形主"。若要修身，必先修心;而修心之道，在于觀心。心中裝著種種念頭、疑問、矛盾、煩惱、道理，想做點好事，又覺得如此這般并不好，而是壞，總之，美的，丑的，善的，惡的，佛的，魔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怎么辦?便只有自己觀察自己的內(nèi)心，經(jīng)常采取橫掃的辦法，去煩，斷念，堅持下去，以便進入清凈自在境界。觀音菩薩關(guān)注世界，外觀世音，關(guān)注自心，則內(nèi)觀自在，兩者相輔而行�！缎慕�(jīng)》以觀內(nèi)心為宗，以觀外部世界為條件，二者也是相依而得的。沒有自在之清凈心，就無從憑借此虛靜透明的慧心去觀看人間百態(tài)，利益人類社會。《心經(jīng)》的開篇首句"觀自在菩薩"五字，開門見山，自觀自心，開悟在心，是全文的龍首。

　　釋迦佛祖創(chuàng)教，目的在于拯救眾生的靈魂，全部命意，以人為本。而不同于其他宗教之以為神為本。而靈魂的拯救，在于自心所具有的佛性，亦即人性中的般若智慧。在掙得自身解脫的同時，造福眾生;在造福眾生的善行中獲得自身的解救。慈悲為懷，自度度人。慈以予人以樂，悲以拔人之苦，兩者都放置"心"上。至于怎樣去慈悲，靠行動，靠"菩薩行"。而行動之前，關(guān)鍵又在于開篇首句五字中的第一個"觀"字。即怎樣看世界與人生才是正確的觀察?則《心經(jīng)》的回答很特定、瀟灑、簡縮、深奧、振聾發(fā)聵，曰："五蘊皆空"。

　　原來人的構(gòu)成，有五種成分，大致而言："色蘊"指人的身軀，屬物質(zhì)。"受蘊"指人的感受;"想蘊"指人的思想;"行蘊"指人的運行;"識蘊"指人的全部感性認(rèn)識與理性認(rèn)識;都屬精神。無論哪種成分，都蘊涵豐富，蘊藉不顯，蘊蓄深奧。也就是說，大千世界中，人本身都是一個個豐富多彩、復(fù)雜多變、奧妙無窮的花花世界。"五蘊"的概念，本是對人間世與世間人實實在在地充分肯定。人間世是大世界，世間人是小世界，小世界組成大世界，統(tǒng)稱大千世界，大小都是世界。世界是如此繁花似錦，變幻莫測，然而，若通過般若慧智對其進行徹底的觀照，翻然得出的是，這一切原來都是空的，叫做"五蘊皆空"。那么，到底怎樣理解這空呢?

　　原來"空"是對"五蘊"也就是對世間人與人間世而言的。"五蘊"的"色"，是人這一物質(zhì)世界的總括。佛教指一切物體及其形狀外貌叫"色"。當(dāng)提到"色"時固然指世間一切物體，但主要是指人。首要是人心，"色"、"受"、"想"、"行"、"識"。這些都是實有的存在。都是有，不是空。

　　而"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卻又指出"色""空"沒有什么兩樣，沒有什么區(qū)別，二者是一回事，好比一個銀幣的兩面，謂之"空有不二"。那么，又怎樣來理解"空"與"有"這兩者相對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呢?便提出了如何"觀"，又如何能"觀自在"佛法根本問題，即《心經(jīng)》用以啟悟的要旨所在。

　　不僅是人世間，即使是宇宙，不僅是世間人，即使是細(xì)胞，以至構(gòu)成物體的比原子核更簡單的基本粒子等一切"色"，其自身的存在，無一不是條件的組合。若離開了條件，自身就不存在，當(dāng)體成空�？帐怯篮銓嵲诘摹Ｓ钪媸强盏�，才有地球月亮;房子是空的，才能住人;瓶子是空的，才能裝東西;鼓不空敲不響;肚子不空食物進不去，生物就活不了;等等這一切日常所見，都叫做"有不自有，因空故有;空不自空，因有故空。"(《三論玄義》)原來"空"與"有"是一個東西，"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經(jīng)》反復(fù)強調(diào)的，在于這個"空"字，這是因為生活中看到的，是"色"，是"實相"，是"有"，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而更為重要的觀察與發(fā)現(xiàn)，應(yīng)是"空"，應(yīng)是"無相"，應(yīng)是"無"。它存在著，卻看不見摸不著，看來很玄。更有趣的是《心經(jīng)》原文260字中使用否定詞"不"9次，使用帶有否定語氣的"空"7次，特別是"無"21次。三字相加，計37次。都緊繞"空"的觀念，用否定的看法行文，目的在于消除對"色"、對事物"實相"、對"有"的.執(zhí)著。

　　人們常說的"條件"，即作用事物發(fā)生、存在、發(fā)展的種種"因素"。佛學(xué)謂"因緣"，含事物發(fā)生的直接緣起與形成這緣起的種種前因。在詞義上更準(zhǔn)確圓該。因為在全部前因中缺一即沒有該事物的或產(chǎn)生，或存在，或發(fā)展。故一切事物都是緣生事物，一切都"事出有因"，有緣由，有過程。這樣，可能性才能成為現(xiàn)實性。若離開緣生，一切都無，一切皆空，就談不上自性。所謂自性，指事物本有的真實本性。比如人，佛教認(rèn)為個個都自有覺性，即佛性，但每個人都處在因緣的復(fù)雜鏈條的交織之中，時刻在變異。比如，少年時期的自身已不全是童年時的自身，中年時的自身已不全是青年時的自身，老年時的自身更不同于童年時的自身。自身在因緣過程中變異著，受支配于無窮無限無止的大空，即受支配于一生行走過來的無數(shù)因緣關(guān)系。這樣一來，自身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人的一生，剎那剎那，剎那間如夢，如幻，如泡，如影，一切"實相"在時空流轉(zhuǎn)中都成了"空相"。然而，即使人生多變，但認(rèn)識自身本來如此的真如覺性不會變，它與生俱來。所以不顯，多因習(xí)染而致。因此，對"實"與"空"、"變"與"不變"的開悟是一個認(rèn)識過程，自覺過程。此刻我想起李白說的："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在無限大的空間與無限長的時間中，人的生命虛幻短暫如夢，實在應(yīng)該活出些樂趣與滋味來。如何觀察，應(yīng)是于實相中看到空相，人就會活得大氣、瀟灑、自由、隨緣，無掛無礙，與自然靠得近些，方能與眾生共歡樂，共命運，又能于空相中把握實相，務(wù)實為智，觀心除染，慈悲為懷，精進不息，內(nèi)心充實。

　　佛教的根本觀念是相對統(tǒng)一。"空"相對著"實"。而"實"即"法"，知法即知實。法是實的存在狀態(tài)，即緣起狀態(tài)。一切法都依緣而生，依緣而存，依緣而轉(zhuǎn)，依緣而滅。故佛教的智慧，是一種與四大皆空的大覺智慧并行的"如實觀"智慧。依此智慧去行動，行動過程中觀結(jié)果，于實踐中檢驗正覺，謂之"證菩提"。

　　一面是空，一面是色。一面是空相，一面是實相。一面是非我，一面是實我。一面是空性，一面是真性。以至于一面連法也否定，一面卻虔誠聆聽佛法。以至于一面是非佛，一面禮佛為至尊。以至于連"空"也予以否定，謂之"空空"。既然連空也否定了，什么生死、垢凈、增減、智愚、眼界、意識界等等，一切的一切，無不都是空的了。故爾"諸法空相"是從"諸法實相"中抽繹出來的。"無"是從"有"中抽象出來的，否定來自于肯定。如"不生不滅"是從"有生有滅"中發(fā)現(xiàn)的，物不生，它就不存在滅。一物生出，它就走向滅。一切都是無常的，變異、變老、變衰、變滅，無不如此，相對又相依，無此即無彼。這樣，有即非有，空亦非空，實為亦有亦空，謂之"中諦"。中諦是大乘佛教的大道理，兩面論。一面是"空即是色"，一面是"空中無色"，當(dāng)它提到"無"的時候，是強調(diào)不必執(zhí)著于有。始終采取的是"空有不二"、"空有圓融"的觀察方法，謂之"真空妙有"。這是一種防止人們觀察事物普遍存在的執(zhí)實性的一種無礙境界。比眾生的執(zhí)實習(xí)慣高出一籌。人們稱之為"無礙哲學(xué)"。教人在觀察人事世情時，對于看上去的確真實、無可懷疑的物事，還要看到那只是暫時的，因緣相繼中的一瞬，一剎那。不妨取中諦"空有圓融"這中道的第一要義原則，才能舍棄執(zhí)著而妙得，無掛無礙無恐怖地遠(yuǎn)離顛倒夢想，究竟涅?，即進入超越生死的境界，去體會"無我"的解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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