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板車記敘文精選
母親的板車(農(nóng)村人叫架子車)陪伴她度過了大半生,她老人家靠著這輛板車度災(zāi)年頂災(zāi)荒養(yǎng)活了一家老小。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靠工分吃飯,我們年幼無知,父親多病無能,里里外外全靠母親一人打理,農(nóng)忙干活掙工分,農(nóng)閑就拉板車掙錢,幫人送送貨,賣賣菜,貼補(bǔ)家用,要不是母親的板車,我們連學(xué)也上不上。
母親個小,身材瘦弱,生產(chǎn)隊的窯廠需要拉煤送磚,這樣的活工酬高,可一般都是男勞力干,生產(chǎn)隊管飯,是份有利可圖的差事。一次,隊里要到淮南市謝家集拉煤,煤礦離我們家有200多里路,平時送磚三二十里母親還能吃消,要去幾百里開外的淮南拉煤,隊長說啥也不讓她去:你不讓俺去,俺一家老小吃啥喝啥。老嫂子,不是俺不讓你去,俺看你的身體實在吃不消,天冷路遠(yuǎn),風(fēng)吹雨打,能行嗎?再說大哥有病在家誰照顧,一個女人出外也不方便。咋了,俺是讓你拉,讓你抱了,母親爭辯著。隊長拿她沒辦法,就想法阻止她,紅著臉指了指一旁的二愣逗趣說:“你能把他摔倒,我就讓你去!倍队悬c傻,實際是開玩笑,母親不服,真的趁二愣無防,背后上去一腿,二愣摔個狗啃泥,一陣吵鬧哄笑后,隊長被逼才無奈同意。
一晃拉煤都去好幾天了,也不見回來,父親、奶奶都很著急,每天都催我出去看看,從我家去淮南要爬山涉水,全家人都很擔(dān)心母親的身體和安全。我是家里的老大,每天放學(xué),我都會站在去往淮南方向的大橋上張望,大概是母親出門的第五天,我終于看到了長龍般的板車緩緩向家的方向奔來,我揉了揉眼,把眼睜得老大,隱約可見的板車像蝸牛般的向前慢慢的蠕動著,板車越駛越近,德旺叔的號子聲越聽越清:同志們呀!加把勁了,快到家了,鄉(xiāng)親們啦!都辛苦了。不錯,是生產(chǎn)隊的拉煤車,我拼命的上前迎接。沒見母親的身影,隊長告訴我:“你母親還在后邊,她老是拖我們的后腿!
我一個勁的往前迎,終于見到了母親,只見她兩手握緊車把,繩子深深地陷進(jìn)左肩里,兩腿后蹬,背彎的像要離弦的弓,被汗水浸透的內(nèi)衫冒著熱氣,蓬亂的頭發(fā)貼在臉上,深秋的天氣也夠冷的,可母親不覺冷,到感到渾身熱乎乎的。隨著車輪的蠕動,我聽到了母親像老牛一樣的喘息聲,一步一腳的`踏實聲,聲聲打動我的心,眼淚不時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母親在擦汗的當(dāng)兒,一眼看見了我,滿臉堆笑的說:“你咋來了,不在家做作業(yè),幫奶奶燒飯,咋到這來了!蔽覜]有回答她的話,默默地轉(zhuǎn)向板車后邊,幫她朝前推。母親轉(zhuǎn)過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孩子,別碰著你,你還小,媽能行,快回去告訴爸爸和奶奶,就說媽媽順利回來了!
我剛到家不久,媽媽一臉煤灰的大踏步地走進(jìn)家門,父親和奶奶忙上前看著瘦了一圈的母親,心疼的說:“才幾天時間就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父親捶著頭,一個勁地怪自己沒本事,拖累了她,拖累了這個家,要不是有病,也不會讓她去受這份苦。”母親看著兩眼淚花的父親安慰他說:“人瘦,苗條,你看我現(xiàn)在不精神嗎?”逗得父親掩淚而笑。指著母親說:“你就知道這個家,就知道拼命的累,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要知道,人身不是鐵打的,你要倒了,俺咋辦,這個家咋辦!蹦赣H莞爾一笑,放心吧!我沒那么嬌氣。
母親顧不上洗把臉,剛坐到板凳上,就把弟弟妹妹抱在大腿上,從土布包里拿出一個用舊毛巾包著的東西,一邊解著裹著的毛巾和報紙,一邊滿意的說:“車子到了鳳臺縣,隊長大發(fā)慈悲,一人一碗雜燴湯,一個好面膜(麥面饃),俺沒舍得吃,大旺、小旺都過來,母親把一個饃掰成六瓣,我們姊妹四人,加上父親、奶奶,一人一份,父親的那份執(zhí)意要和母親分著吃,看著我們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母親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歡快的笑容。父親等著母親吃,母親看著父親吃,父親問母親吃了嗎?母親回答,俺都吃了五六天了,該你吃了,兩人會心的笑。最終都狡猾地把那小塊饅頭扣在手心里沒吃,還是分給了我們吃。秋陽射進(jìn)土屋里,滿滿的陽光伴隨著一屋的笑聲在小院里飄蕩……
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前不久回老家,80多歲的母親在樓道的走廊下曬太陽,在連廊的一頭,我發(fā)現(xiàn)了母親當(dāng)年的那輛板車,大弟告訴我,母親不讓毀,說是留著它是份念想。
母親老了,再也拉不動板車,再也不用拉板車了,可她對板車確是那般情有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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